第一桶金
余志芳
五十年的时光，如一条悠悠流淌的长河，将往昔的岁月沉淀成了泛黄却珍贵的老照片。那时，母亲的母亲，我的外婆，年仅四十岁，便如一朵过早凋零的花，被病魔无情地拽离了这烟火人间。
外公一个人的工资，恰似一叶在汹涌波涛中飘摇的扁舟，根本无力承载起养活六个儿子和两个女儿的沉重负担。为了让一家人能勉强糊口，外公在上班之余，就像一头不知疲倦的老黄牛，和舅舅们一起，用粗糙而有力的双手，在荒地上奋力开垦。他们的汗水，如同甘霖般洒在这片土地上，播下了各种农作物的种子。人勤地不懒，土地就像一个慷慨的母亲，很快就给予了丰厚的回报。
在众多农作物中，红薯就像一个生命力顽强的小战士，存活率最高，产量也最为丰硕。它不像其他作物那样娇贵，中途几乎用不着怎么打理，自然颇受大家的欢迎。从扦插到收获，红薯的生长周期仅仅只需一百天，就像一场短暂而又充满惊喜的旅程。没过多久，几担红薯便沉甸甸地摆在了眼前。
生红薯五分钱一斤，熟红薯两角钱一斤。母亲如同一个精明的小管家，仔细地计算着其中的差价，她敏锐地意识到，必须把红薯煮熟再卖，这样才能让每一分付出都换来更划算的回报。然而，新的难题接踵而至：红薯煮熟后，谁去卖呢？外公要上班，那是家庭经济的顶梁柱，不能有丝毫耽搁；大舅二舅要上学，知识是改变命运的钥匙，也不能轻易放弃。思来想去，这个艰巨的任务，便落在了年仅二十岁的母亲身上。那时的母亲，恰似一朵含苞待放的花骨朵，正是青春羞涩的年纪。
从家到附近的182集市，四十分钟的路程，在平时或许不算遥远，但在母亲心中，却仿佛隔着千山万水。凌晨四点半，当整个世界还在沉睡的梦乡中，母亲就像一只早起的鸟儿，轻轻起身。本可以五点十分就到达集市，可她却硬生生地走了一个小时。她的脚步，就像被无形的丝线牵扯着，每一步都显得那么犹豫和迟缓，因为她实在是抹不开那羞涩的面子。终于，母亲来到了集市。集市里热闹非凡，人群像潮水一般涌动，叫卖声此起彼伏，就像一首嘈杂而又充满生机的交响曲。母亲挑着两担熟红薯，站在人群中，显得那么格格不入。她的脸涨得通红，眼神中满是焦急和羞涩，就像一只受惊的小鹿。她不停地问身边其他的小摊小贩：“现在几点了？”“现在几点了？”“现在几点了？”那急切的声音，仿佛是她内心慌乱的呐喊。
十分钟过去了，半个小时过去了，一个小时过去了……时间就像一把刻刀，在母亲的羞涩上狠狠地划了一刀。母亲终于鼓起了勇气，用那低得几乎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喊出了第一声：“卖熟红薯喽，香香甜甜的红薯……”那声音，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喧嚣的集市这片大海中，虽然微弱，却带着母亲无尽的勇气和决心。所幸，母亲的第一次生意十分成功。一担红薯，仅仅三个多小时就被抢购一空。一百斤红薯，卖了二十块钱。这二十块钱，在别人眼里或许不算什么，但在母亲心中，却如同闪闪发光的珍宝。母亲舍不得用这来之不易的钱买一个包子填填咕咕叫的肚子，她像一个守护宝藏的天使，仔细地挑选了牙膏、盐、肥皂等生活用品。
回去的路上，母亲的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就像一只欢快的小鸟。同样的路，她只用了半个小时。兜里有钱，仿佛给她插上了飞翔的翅膀，每一步都带着自信和喜悦。
往后的日子里，母亲完成了一次又一次的蜕变，就像一只破茧而出的蝴蝶。她不再羞涩，能够像那些经验丰富的小商小贩一样，放开喉咙大声吆喝。除了卖红薯，地里的各种蔬菜，连豆豉果、南瓜干也被她变废为宝，一一摆上了摊位。
三十余年前，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宛如一幅闲适的画卷在我记忆中徐徐展开。百无聊赖的我，如同一只迷失方向却渴望探索的小鸟，一头扎进了毛笔字的奇妙世界。那柔软的毛笔在草纸上摩挲，每一笔都像是我与古老文化的一次轻声对话。
一日，邻居家传来了喜庆的气息，原来是大伯家的儿子要结婚啦！那热闹的氛围，像欢快的音符在空气中跳跃。瞧，大伯抱着一大卷鲜艳似火的红纸，脚步匆匆地来到我家。那红纸，红得夺目，仿佛燃烧的火焰，映照着他满脸的期待。
“芳芳啊！”大伯的声音，如同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我的耳畔。他的眼神里，满是真诚与信任，“我今儿个啊，就盼着你能帮大伯个忙，给我家写几副结婚对联。”
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就像平静的湖面突然掉进了一块石头，泛起了层层慌乱的涟漪。我满心的不自信，支支吾吾地说道：“大伯，我这才刚开始练毛笔字呢，写得那叫一个丑，跟鬼画符似的，哪能行啊！”
可大伯就像一座坚定的大山，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他紧紧握住我的手，那粗糙的手掌，像砂纸一般，却传递着无尽的温暖和鼓励。“芳芳，你可别谦虚啦！我可都瞧见你写的毛笔字了，那笔锋，刚劲有力，就像挺拔的青松，多有精气神儿啊！你再看看我们这些人，都是没文化的大老粗，斗大的字都认不了几个。你就不一样啦，初中毕业，还会写毛笔字，那可是我们这儿的文化人儿，这对联除了你写，还能找谁呀？”
我还是犹豫不决，嗫嚅着：“大伯，我真的觉得自己写得不行……”
大伯佯装生气，瞪大了眼睛，那模样就像戏台上的老将军，声如洪钟地说道：“芳芳，你今天要是不帮老伯这个忙，那就是看不起老伯我！远亲还不如近邻呢，咱们邻里之间，就该互相帮衬着。”
我实在拗不过大伯的热情和执着，就像被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力量推着，只好硬着头皮答应下来。我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所有的紧张和不安都呼出体外，然后稳稳地拿起毛笔。每一笔，都像是在攀登一座险峻的山峰，小心翼翼；每一划，都像是在编织一张精美的绸缎，全神贯注。
大伯呢，就像一位忠诚的卫士，搬来凳子，静静地坐在一旁，眼睛紧紧地盯着我手中的笔，一刻也舍不得移开。他的眼神里，满是期待和赞许，就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
在我的努力下，大门的那副对联，犹如一条腾飞的巨龙，气势磅礴；大厅的三副对联，恰似三朵盛开的鲜花，娇艳动人。当我写完最后一个字，如释重负地放下毛笔时，大伯的脸上瞬间绽开了笑容，那笑容，像春日里绽放的花朵，灿烂而温暖。他咧着嘴，露出了参差不齐的牙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就像弯弯的月牙。
只见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那动作，就像捧着一颗珍贵的宝石，轻轻塞进我的手里。我急忙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不停地摆动，就像受惊的小鸟：“大伯，这可使不得，我就是帮个小忙，哪能要您的钱啊！”
大伯却把脸一板，佯装生气地说：“芳芳，你要是不收，那就是嫌这钱少，就是看不起老伯我！”
我哪敢有这样的想法呀，无奈之下，只好红着脸接过了红包。大伯小心翼翼地捧着那还带着墨香、尚未干透的对联，就像捧着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眼神里满是疼爱和珍惜。
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打开红包，一张崭新的十元人民币静静地躺在里面，在阳光的照耀下，仿佛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这十元钱，是我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它不仅仅是金钱，更是一份认可，一份鼓励，像一颗明亮的星星，照亮了我未来的写作之路。
从那以后，文字的世界就像一片广阔的海洋，任我遨游。我写过如诗如画的歌词，那文字像灵动的音符，在旋律中跳跃；写过庄重严谨的校史，那文字像沉稳的基石，记录着学校的变迁；写过逻辑严密的论文，那文字像锐利的宝剑，剖析着学术的奥秘；写过精彩纷呈的活动方案，那文字像神奇的画笔，描绘着活动的蓝图……
在生活的舞台上，总有一些不经意的瞬间，像暗夜里突然跃出的星火，猝不及防就照亮了前路。就拿我家那古灵精怪的小娃谢芮璇来说，最近竟也踮着脚尖接住了这样一缕光。
小娃今年刚满8岁，宛如一朵初绽的花朵，对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想象。前两天，美术老师带来了一个令人心跳加速的消息——有人想买小娃的画！那一刻，欣喜如同一股温暖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梦幻之中，心中满是喜悦与骄傲。
我怀着无比期待的心情，仔细端详起这幅名为“热带鱼”的画作。瞧啊，那热带鱼的轮廓十分圆润，仿佛是被大自然用最温柔的手精心雕琢而成。深浅不同的蓝色如同灵动的音符，在画布上跳跃、交织，勾勒出一个神秘而美丽的海底世界。这热带鱼乍一看，带着几分丑态，可就是这独特的丑态，却又莫名地生出几分喜感，让人忍俊不禁。我仿佛听到胖鱼在欢快地叫嚷着：“我生活在深海，我随便长，不用减肥，我肥我快乐！”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轻声问小娃：“谢芮璇，有人要买你的画？你卖吗？”
小娃眼睛亮晶晶的，就像两颗闪烁的星星，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卖呀。”那干脆利落的回答，仿佛带着一种对自己作品的笃定和自信。
“那你想卖多少钱呢？”我接着问道。
一旁的大娃像个小大人似的，抢着回答：“9块9吧。”
小娃试探着说：“能不能卖12块钱呢。”我其实并不懂画，也摸不透这其中的行情，但我知道，有人买她的画，就意味着有人欣赏她的作品，这无疑是对小娃最大的鼓励，就像在她成长的道路上点亮了一盏明灯。
没过多久，美术老师的微信如同一份珍贵的邀请函，打破了夜晚的宁静。“已经确认交易啦，是一家深圳的潜泳馆收藏啦。宝贝的画明天记得拿来哦，费用是98，虽然钱不多，但是也是很好的鼓励，希望她一直爱画画哦。”看着屏幕上的文字，我感觉自己的心脏都快跳出嗓子眼了，激动的心情如同汹涌的海浪，一波接着一波。
收到那98元的瞬间，我仿佛触摸到了梦想的温度。生活就像一场漫长的旅程，需要成本来支撑我们前行。当小娃用自己稚嫩却充满想象力的双手挣到了这“第一桶金”，就如同推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大门。我仿佛看到她怀揣着勇气，坚定地迈向广阔的世界，在未来的天空中自由翱翔。
人有两个宝，双手和大脑。双手会做工，大脑会思考。母亲靠出售农作物，补给家用；我靠笔耕不辍，维持生计；小娃靠画画，赢得未来。“第一桶金”，它不只是金钱的象征，更是我们成长路上的一串串脚印，是我们用双手的劳作和大脑的智慧换来的珍贵纪念。它或许微不足道，但却蕴含着我们对生活的热爱。无论这桶金是大是小，它都激励着我们继续前行，去挖掘更多的人生财富。
作者简介
余志芳，上饶广信中学高中语文老师，从小酷爱文字，向文字汲取生长力量。曾在中国教师报发表文章《愿做拓荒者》，在省级期刊发表多篇教育教学论文，在天津印象水乡公众号发表散文《永远的痛》，在四川香落尘外公众号发表散文《美食烙印》，在上饶《悦读吧》发表诗歌《小鱼》《祝福你》，在横峰岑山公众号发表散文《莲花》《又见栀子花开》《昨夜无眠》等，在三清媚发表散文《打卡江廖肖国际文学村》《热爱抵万象》《人间自有真情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