鹦鹉能言,不离飞鸟;猩猩能言,不离禽兽。今人而无礼,虽能言,不亦禽兽之心乎?是故圣人作,为礼以教人。使人以有礼,知自别于禽兽。——《礼记·曲礼上》
大家好,今天正式开始我们《中华礼仪》系列的学习。首先,第一讲我想给大家介绍一下中国礼学的源流。
通常我们说到礼仪的时候,大家能想到就是作揖、跪拜等,甚至想到封建社会时期的古代礼。这些只是礼仪动作和仪轨,在中国文化中,礼是一个非常庞大的概念,涉及到了中国人的方方面面,上至国家体制,下至日常生活,皆离不开礼。可以说,在古代社会中,一个人如果不懂得礼,是没办法在社会中立足和生存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中华文化会被称为礼乐文化的原因之一。
首先,我们从礼这个字讲起。中国文化最底层的就是文字,在古代,音韵训诂的文字学被称为“小学”,三字经就有“详训诂,名句读,小学终,至四书”的说法。可见,在中国文化中,解字是最基本的。我们现代的学习,往往以识字、写字作为学习汉字的目的,其实对于文化的学习而言,这是远远不够的。
我们以礼字为例,从“礼”这个字的字形来看,左边示旁,示是祭台,凡是示旁的字都跟祭祀有关。右边的部分,是一套礼器,包含了豆(一种盛器)、玉等器具。我们可以想象这样一个场景,古人把最贵重的玉放在豆中,恭敬地放在祭台之上,敬献给神明。这样的一种仪式,就是礼。
礼的核心就是恭敬,把自己最为贵重的东西敬献出来,表达我们的诚敬之心。孝经云:“礼者,敬而已矣”,就是这个意思。
礼的内在是理,只有合理,才能成礼。理有三层,天理,情理,法理。对应了三种境界,自然领域,社会领域,动物领域。广义的礼,宇宙间一切的规则都可以是礼。在天理层面,就是自然之礼,就是昼夜交替,四季变换。在礼记里面有一篇《月令》,讲的就是自然之道。人的行为要符合自然规则,这就是最初级的天人合一,我们的生活,要符合天地变化的节奏,当我们完全掌握这种节奏,并且能运用这种节奏的时候,就是得道,就是天人合一了。这就是道家的礼,也可以说是道理。
自然讲道理,人类社会讲情理,我们的五伦关系,其内涵都是一种情。父子亲情,男女爱情,朋友友情,都是情意。人类社会的和谐,就在于能处理好这些情理关系,能照顾到每个人的情,即合情又合理,这就是人类社会伦理的目的,这就是伦常礼仪。
最后,动物世界是弱肉强食,无礼可言,谁强谁有理。这种规则也叫达尔文主义。现代社会经常奉行社会达尔文主义,霸权主义,其实可以说是一种倒退。人类社会的底线,就是法律,也可以称为礼法。若是连守法都做不到,那这个人,就只能去监狱了。人类社会区别于动物的基本条件就是,人类能遵守礼法,能克制自己的欲望,能不以强弱来证明谁更有理。
今天我们讲的礼,不是自然的道礼,也不是人类底线的法礼,而是一个正常社会的伦礼,小到修身齐家,大到治国平天下,礼是这个人类社会的基本规则。掌握了法,我们仅能免于刑戮,不进监狱,不成为一个动物。只有掌握了礼,我们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人,才能自如的在这个社会中生存,才能让自己成为一个更高贵的人。
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论语·为政第二》
接下来,我们看一看,中华文化中的礼是如何演变成今天的样子的。
原始社会中,资源稀少,公有制,人与人之间相对平等。人和人是一种最自然的血缘关系。因此有了伦常关系,人和人之间最基本的相处模式,就是男女,亲子,伙伴。长久形成的习俗,就是一种最自然的礼。这样的礼,显然是人们还没有礼的意识的阶段的礼。
在夏商的上古时代,人首要面对的就是自然、天地。所以,人与天地的关系,就成为了人生存的第一要素。祈求风调雨顺,占卜福祸吉凶,这是在人类发展最初阶段的基本需求。大多数人类不约而同地采用了宗教信仰这种方式。而中国人,采用的方式就是祭祀礼仪,祭祀天地、祖先,占卜吉凶。这是中国文化的源头,我们的文字便是在这种情况下诞生的。甲骨文就是占卜文字,就是在祭礼的产物。从这个角度讲,礼是文化的根源。

商朝人用礼解决人和天的关系。然而对于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并未妥善解决。其一,未能解决继承关系,商朝世系混乱,兄终弟及,经常出现继承人战争。其二,未能处理好诸侯关系,四处征讨,内部离心离德。其三,过于重视天人关系,忽视人与人的关系。
周朝吸取了商朝的教训,周公制礼作乐,建立了以人为本的礼法体制。这开创了中华文明的根本性制度。这也是中国人一以贯之的修身治国理念。可以说。周公创造了一套完整的礼制体制,上至天子,下至百姓,皆可在礼的指导下,达到一种和谐的状态。这也是中国人一直追求的天下大同。这也是为什么孔子对周公的礼治社会如此向往的原因。
周礼的完备成都令人惊叹,《周礼》详细论述了周朝的官职,《仪礼》更是从婚丧嫁娶士人生活的全方位进行了指导,可以说周代礼仪,为我们全面展示了一副古代中国人理想生活的图景。
难怪孔子感叹,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
春秋战国礼崩乐坏,秦朝一统天下后,废封建,改帝制。礼废而法兴。秦法严苛,百姓苦之。汉代礼学复兴,至汉武帝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礼学重新恢复到显学的地位。
西汉贾谊的《新书》对礼非常重视。司马迁写《史记》,八书中就包含了礼书和乐书。东汉郑玄注《三礼》,是礼学之大成。汉代所呈现的文化复兴,其内核之一就是礼学的复兴,展现了中华文明礼乐文化的高度。
南北朝乱世之后,佛学盛行,儒学衰微。直到宋代,名儒辈出,儒学复兴,书院兴起,教育极大地普及。礼学从官学,渐渐的进入到民间,礼的高度,也从士大夫阶层,进入到所有的读书人,乃至于平民之中,礼制渐渐的向礼教发展。家礼开始出现。如司马光的《书仪》,朱熹的《朱子家礼》等。后世多诟病的吃人的礼教,实际上也是在宋代形成的。但毋庸置疑的是,宋代将礼学普及化,深入民间,让每一个百姓都能按礼做事,这是中华民族一次整体性的素质提升。虽然很多人是被迫遵守礼法,但显然,能够让多数人都守礼,是整个中华民族的巨大进步。
如果说宋代是思想上的礼教,更多的是给人们传输礼教的观念。那么到了明清,尤其是清以后,礼制就彻底在民间扎根,宗族礼法成为了每个中国人的必修课。在这个过程中,礼法已经异化成了一种必须遵循的制度,如果不接受礼法的制约,就会被排除在宗族体系之外。很多人利用宗族礼法强化等级,禁锢思想。清朝的礼法,已经异化为奴役人思想的一种工具。倡导忠君爱国,倡导愚忠愚孝,倡导贞洁,所有人,都在这个巨大的桎梏之下,难以呼吸。而这是违背礼的本质的。过犹不及,礼制在这个时期,给底层民众带来的,更多的是一种压制。
鸦片战争后,中国人开始图强变法。前后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洋务运动,师夷长技以制夷,向西方学习先进技术,强国强军。然而甲午海战后,清朝败给日本,割地赔款。国人反思,发现只学技术不行,开始进行体制变革。
戊戌变法、辛亥革命先后发生。然而还是没用,军阀混战,列强侵略,民不聊生。体制改革依然不能让中国强大起来,国人索性开始彻底的文化变革,新文化运动因此产生,其影响至今。旧有文化的全部废除,破旧立新。在这个过程中,旧礼废除,新礼却未能很好的建立。整个社会在礼仪层面,还未能形成统一的集体性,礼仪素养更多的是一种松散的自我要求,而非全社会的集体现象。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当今时代,中国的国力已经稳居世界第二,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指日可待。然而,一个民族的崛起,不仅是硬实力的崛起,更要有软实力,文化层面的崛起。近年来我们的确呈现文化复兴的态势,国学热、国潮热现象层出。然而,还多是停留在技艺层面,尚未能触及根本。
真正想要复兴文化,其内涵在于经学,其外显在于礼学。中国人,需要建立一种中国人的生活方式,而不仅仅是非遗式的保护传承。我们要把文化复兴,落实到每个人的身上,落实到每个家庭的生活中。而这最好的入手点就是礼。
最后,我们来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
中华文明是一种礼乐文明,中华文明的复兴,其外在表现,一定是每个中国人的生活的提升,物质丰富,精神富足,内在有修养,外在有礼节,生活雅而乐。
礼的传承,自周公孔孟,一脉相承至今。礼从贵族走向平民,从等级走向平等,人人都可学礼、习礼,克己复礼,成为一个高贵的人。
三代不同礼,今天的礼乐,不必再回到古礼。我们已经不是农业社会,不是君主制的时代。我们应该创造符合现代文明的中国式礼仪,成为一个国家有实力,国民有修养的真正的文明国家!
谢谢大家,今天的分享就到这里,我们明日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