盐渎何以到汉武帝元狩年间才建县?
盐城为古县,旧名盐渎。它于汉武帝元狩四年(前119年)建县,距今已有2144年。先秦及汉初为何不建县?汉武帝时为何能建县?前一个问题好回答。一个地区要建县,首先要有土地,没有稳定的陆地,谈何建县?盐渎一带,本古淮夷地,旧石器时代晚期二次成陆后,除了海边的几条大沙脊和三角洲外,大部分为潟湖与沼泽,陆地很少。
而且海潮时袭,内外难分,直至秦汉时期,海岸线才基本稳定在李堤、范堤一线(老204国道)。以后黄河夺淮,泥沙俱下,长江、淮河两大入海口的泥沙在洋流的裹挟下,在黄海大陆架沉积,因而陆地向外海延伸,范堤以东地区才逐渐成陆。万历《盐城县志》记载,唐朝时,盐城距海仅一里,到了明朝后期,离海也就30里左右。今天的盐城离海一百多里,面积很大,其实滨海、射阳、大丰乃至东台大部分土地都很年轻,成陆时间几百年而已。
其次要有人口。早期的盐渎地域虽然有几个商周遗址,但聚落小,人口少,呈点状分布,应是高岗沙脊上的东夷之民,他们以捕鸟打鱼为生。到了秦代,这些“淮夷之民,皆散为民户”。(《后汉书.东夷传》)海滩、沙岗,海潮、海啸,内外难以分隔。海滨斥卤之地,难长粮食,因而人口稀少。所以先秦时期及秦朝都不可能建县。想当年秦始皇东巡,北边到了秦皇岛,中间到了连云港,南面到了会稽,如果盐城一带有大片的土地和人口,估计他也会来此巡游勒石的。
盐渎的原住民,本为淮夷。周初奄人南迁留下了一小部分。人口的大幅度增加,应该在“文景之治”时期。文、景两朝奉行黄老之学,实行无为而治,轻徭薄赋,与民休养生息,人口加增,臻于盛世。文帝时,“因约法省禁,纵民铸铁钱、冶铁、煮盐”,税取甚少。景帝时同样允许私人制盐,既不控制生产,也不控制销售,因此盐产量大增,也使人口大增。
政府只是在山海地带设立关卡,收取“山泽税”,让制盐人按比例缴纳税收。西汉时,“东海之濒也,广潟者延袤数百里,皆厥卤也”。“海滨之民,以渔盐为业,略不耕种,擅利巨海。”允许私人煮盐,一是要有人投资,二是要有大量的劳动力。文景时期,投资的来了。无数的劳动者也来了,蜂拥到海边来打工。
这些劳动者是什么人?一是流民,二是逃亡的刑徒。春秋战国以来,战争频繁,民不聊生,逃亡以避战乱,遇灾而就食他郡,流民很多。秦朝短暂统一后,又爆发了楚汉相争,西汉时期灾荒不断,瘟疫肆虐,流民问题十分严重。
新出土的尹湾秦简明确记载了管辖盐渎一带的东海郡,一年中就安置了流民11662户,东海郡人口统计中有流民42752人。这在当时是一个庞大的数字了。远在湘西的龙山县,也有许多流民,里耶秦简明确记录了如何安置流民的政策和措施。
汉初盐渎建县之前被封在扬州的吴王刘濞,“招致天下亡命者铸钱,煮海水为盐”。《盐铁论.复古篇》中指出,武帝实施盐铁官营之前,“豪强大家,得管山海之利,采铁石鼓铸,煮海为盐,一家聚众或致千余人,大抵尽收放流人民也,远去乡里,弃坟墓,依倚大家,聚深山穷泽之中…”
盐渎地区的盐业兴盛,吸引了大量的流民,也带来了经济的繁荣,僻处东海之滨的斥卤之地渐渐的兴旺起来,丰厚的海盐资源解决了人口和经济发展的问题,使建县有了可能。今建湖草堰口的汉墓群及亭湖区二墩、三墩的汉墓出土了大批文物。这些煮盐致富的盐商,以巨大的楠木料营造椁室,用玉璧、青铜器、漆器作为陪葬,足见当时富甲一方的盐商们的奢侈的生活享受,和当时盐渎地区的经济繁荣的盛景。

土地有了,人口多了,经济发展了,此时汉武帝登基了。汉武帝是个有雄才大略的英武帝王,人们往往秦皇汉武并称。他16岁登基,在位54年,活了70岁。他在位时有许多创新,第一个使用年号纪元,第一次使用太初历,定正月为岁首,一直沿用至今。还出了中国最早的地图集。
他最大的功劳是开疆拓土,新设了25个郡。他北击匈奴,南收越族,打通河西走廊,彻底解决了边患,将汉朝的疆域扩大到新疆一带。他在行政上也有所创新,在全国设立了13个州部刺史,强化了中央皇朝的统治。
盐渎建县之前,从元光六年(前129年)至元狩四年(前119年),十年间,武帝命卫青、霍去病六征匈奴,斩杀和俘虏匈奴军民数万人,什么左贤王、右贤王、休屠王,杀的杀,降的降,匈奴被彻底打败,退回漠北,再也无力犯边。想当年汉初几个帝王都采取和亲政策,仅换取了短暂的和平,女婿仍旧打丈人,赔了公主又折兵。
七击匈奴,武帝居功至伟。伟大的胜利必有巨大的付出,连年征战,汉武一朝财政极为困难。首先军费开支庞大,还要对有军功的人进行赏赐,最多的一次竟然赏黄金20万斤。另外,他还大修陵墓。即位以后第二年就开始修陵,动用民夫和囚徒8万人,开销很大,占据了全年财政的1/3。
江淮一带,包括那时的射阳县,由盐铁发家致富,“大者倾郡,小者倾乡里者比比皆是”,而这些人却不肯将钱财拿出来支持皇朝政府。《盐铁论》中说,“而富商大贾或贮财役贫,转毂百数,废居邑,冶铸煮盐,财或累万金,而不佐国家之急,黎民重困。”
元狩四年,朝廷财政匮乏,急欲财政改革来寻求出路,于是采取了御史大夫张汤的建议,实行盐铁官营,用桑弘羊(大商人)、东郭咸阳(大盐商)、孔仅(大冶铁者)做理财官,在全国盐业生产地设置盐铁官署,没收私人煮盐、铸铁的器具,盐铁的产、运、销之权全部收归国有,以增加皇朝政府的财政收入。
再说冶铁。铁被发现后,战国至秦汉,冶铁技术有了很大提高。汉武一朝,铁的需求大增。“铁器,民之大用也,器用便利,则用力少而得作多。”“铁器兵刃,天下之大用也。”铁质农具,犁头、犁铧以及锛、铲之类,十分坚牢,使用广泛。铁制刀剑、箭头远比青铜锋利。
连年征战,武器需求激增;煮盐用的牢盆重达数百斤,皆由铁铸成;就连刑徒脖子上套的圈,脚上带的镣,都是用铁铸造的。因此汉武帝在位期间掀起了全民大炼钢铁的热潮。《汉书.地理志》载,全国27个郡中设盐官37处,40个郡国中设铁官49处,出铁不出铁的县份都要炼。
“郡之出铁者置大铁官,郡不出铁者置小铁官,使属所在县”。这便是盐渎建县的原始记录。西汉沿海29个县,只在盐渎和山东堂邑设置了铁官。堂邑产铁矿石,置大铁官,盐渎不产铁矿石置小铁官。这种做法似乎不近情理。不产铁矿怎么炼?那就需要到外地去购买铁矿石来炼,将别人炼好的初级产品生铁运回来复炼或者铸造兵器、农具、工具。因为盐渎系水网地区,航运发达,盐渎所产之盐从盐河运销全国各地,卖完盐,空船再运回铁矿石回家供冶炼,否则他们又要运回大量的楠木来营造椁室了。
盐铁的大量生产加快了建县的进程。根据出土文物考证得知,这个盐铁官署就在今市区东北部黄海路以北一带。元狩四年在此正式设置了盐渎县,与母县射阳县分湖而治,同属临淮郡,徐州刺史部。作为独立的行政区,盐渎县诞生了。
【作者简介】徐杰凡,原名徐杰范,男,汉族,1948年11月生,江苏建湖人。1966年盐城中学高中毕业,遭遇文革,回乡劳动。后读师范,从教三十余年,中学语文高级教师。退休后,重拾旧时爱好,在报刊发表文章多篇。2016年与人合编《建湖县水利志》,为执行副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