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柬之(585—638)是初唐书法史上的关键人物,其书法成就承晋启唐,代表作《文赋》更是被奉为“初唐墨迹巅峰”。
一、陆柬之的书法成就与历史地位
1. 师承正统,笔法集大成
陆柬之为虞世南外甥,得虞氏亲授笔法,而虞世南师承王羲之七世孙智永,故陆柬之深谙“二王”正统。
晚年专攻王羲之,融合虞世南的圆劲与欧阳询的峻利,形成“外柔内刚、天然俊爽”的风格,时称“晚擅出蓝之誉”。
2. 与初唐大家比肩
初唐,陆柬之与欧阳询、褚遂良齐名,部分文献将其与欧、虞、褚并称“初唐四家”(另有薛稷之说)。
张怀瓘《书断》评其“隶行入妙,草入能品”,尤赞草书“意古笔老,如乔松倚壑,野鹤盘空”。
3. 笔法传承的关键枢纽
他将笔法传予儿子陆彦远,再传至外孙张旭,进而影响颜真卿、怀素等盛唐书家,成为晋唐笔法脉络的重要一环。
二、《文赋》堪称初唐行书的“中和之美”
陆柬之书写远祖陆机的文学名篇《文赋》,因敬畏先贤,酝酿数十年至晚年才动笔,倾注毕生功力。
真迹现藏台北故宫博物院,全卷144行,1658字,以行楷为主,间杂草书92字,为初唐唯一长篇纸本真迹,列为“禁止出境展览文物”。
《文赋》的艺术特色与价值:
1. 三体融通,浑然天成
楷书工稳、行书流美、草书简约,三体交替无突兀感。如“笼天地于形内”等句,行笔自然转换,章法疏密错落如呼吸般流畅。
草书字组(如“之”“於”)以连笔形成节奏亮点,似“平湖微澜”,暗合阴阳辩证的古典哲思。

2. 晋韵唐法,精微淡远
笔法:提按含蓄,起收不露锋芒,线条圆润如“屋漏痕”。孙承泽指出其“全摹《禊帖》(兰亭序)而带有虞世南之圆劲”,赵孟頫晚年书风即得益于此。
气韵:通篇静谧温雅,无激烈跳宕,墨色枯润相生,字形大小参差却和谐,体现“中和”美学理想——“发而皆中节谓之和”(《中庸》)。
3. 与《兰亭序》的对比超越
赵孟頫题跋直言:“唐初善书者称欧虞褚薛,此卷岂在四子之下?”强调其直追晋人,更胜冯承素摹本《兰亭序》的钩填痕迹。 可见学《兰亭序》不可不学《文赋》 。
揭傒斯评:“唐人法书有晋人风格者,唯见此卷”,认为其较智永书更少雕饰,古质天然。
4.后世评价的两极与深意
表面争议:部分观者初觉“平淡无奇”,央美尹吉男等则认为属“最上乘书法”。
本质洞见:陈忠康坦言“看了20年才懂其好”,因其中锋运笔、结构内部的微妙变化(如“一”字横画起笔的尖锋与收敛)需深厚阅历方能体悟。
刘基题“晋陆之词,唐陆之书,二美并具”,点明文翰双绝的不可复制性。
三、书法史意义:隐逸的宗师
陆柬之虽存世作品稀少(仅《文赋》《兰亭诗》),却以《文赋》奠定了三项关键影响:
1. 真迹的教科书价值:作为墨迹(非碑刻),完整保留初唐笔法细节,为后世研习晋唐笔法提供直观范本。
2. 赵孟頫的灵感源泉:孙承泽揭示赵孟頫“晚年全从此卷得力”,推动元代复古书风。
3. 美学境界的标尺:其“不激不厉而风规自远”(孙过庭语)的格调,成为品鉴书法深度的试金石。
陆柬之如一道谦光:承六朝遗韵而不炫技,以敬畏之心书先祖宏文,终成“人书俱老”的初唐典范。观《文赋》,需褪去浮华之眼,方见笔墨深处,时光静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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