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区里的狗

这是一个风景秀丽的小区。踏入小区就像走进一个梦幻般的世界。一幢幢高楼林立,一排排绿树成荫,一块块草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一条条小径蜿蜒曲折。主要道路两旁,花朵争奇斗艳,空气中弥漫着醉人的芬芳。我住的楼前,有一座漂亮的亭子,亭子旁边有一汪小小的池塘,池塘里的水清澈见底,时有浮萍随着水纹波动,时有荷花含苞待放,时有鱼儿轻轻游荡。坐在亭子里,水中的倒影清晰映入眼帘,宛如一幅任凭欣赏的画卷。

这是一个韵味十足的小区。池塘的水,与小区东侧的河水相通。这循环流动的活水,顺着精心设置的小沟小渠,缓缓流动到小区的每个角落。听,这边有汩汩的水流声,那边有“叮咚叮咚”的滴水声,再那边有“哗哗”的细微瀑布声。在万籁俱寂的夜晚,有如一首美妙轻盈的乐曲,环绕在楼前楼后潺潺流淌。

这是一个温馨宜居的小区。每天清晨和傍晚,是人们锻炼身体、赏花观景的最佳时段。孩子们在游乐场捉迷藏的,唱歌的,操练健身器材的,像一群快乐的鸟儿嘁嘁喳喳,充满活力。老人们在广场上散步的,打太极拳的,跳广场舞的,晒太阳、聊天的,享受着欢乐的时光。每天下午,棋牌室人头攒动,打麻将的,掼蛋的,旁观的,一个个饶有兴趣,怡然自乐。

这小区,不仅是安宁的家园,更是一个充满诗意与远方的心灵栖息地,让人忘却尘世烦恼,仿佛置身于人间仙境。

我为自己有眼光看好这个小区感到庆幸!

我为自己有运气住进这个小区感到快慰!

我为自己有福份在这个小区养老感到自足!

不过,这里说的是我几年前的心境,不是现在。怎么也没想到,近年来连续遇到一些情况,我的感觉发生了改变。

这得从小区养狗的事说起。

我是一个特别怕狗的人。小时候喜欢一个人去百禄(地名)舅舅家,途中必经一块几里路方圆的大草荒,那里杂草丛生,荒无人烟,只有一条小路从中间穿过,人走进去就被淹没在一望无际的荒草丛中。路上很少有行人,因为这里经常有野狗出入。传说这些野狗专寻死婴,吃红眼后会向路人发起攻击,我亲眼看到过野狗追咬路人的可怕情景。为安全起见,我每次去舅舅家都要带着一根粗粗的“打狗棍”护身。尽管如此,仍遇到过一次危险,有两条野狗冷不防冲到我的脚下,恶狠狠地“汪汪”直叫,其中一条狗咬住我的裤脚不放。说时迟那时快,我赶紧抡起“打狗棍”,奋力砸下,吓得两条狗落荒而逃,我侥幸地得以脱险。

当天夜里,我做了个恶梦。梦中,我被一群野狗猛追,拼命地跑,可双腿好像被绳子捆住一般,怎么也跑不前去,结果裤子被咬破,腿被咬伤,鲜血直流。我瘫在地上,大声喊呀哭呀……醒来时,惊出一身冷汗。

可能是受到惊吓的缘故,我从此患上一种“恐惧症”。虽然不到“谈狗色变”的程度,但是只要有狗走到身边,我就情不自禁,产生毛骨悚然的感觉,浑身立即泛起鸡皮疙瘩。先是怕大狗、凶狗,汪汪叫的狗,后来小狗、宠物狗,不叫的狗,都怕,只要碰上都会产生“恐惧感”。特别是看到那些又高又大又凶猛的狗,在路上自由行动,主人漫不经心地拿着拴绳,跟在距狗几米、十几米甚至更远的地方,我简直不寒而栗。

近年来,我直观地感觉到,城里养狗的人明显增多。我所在小区的“养狗热”悄然兴起。这对于一般人来说,也许并不介意,而对于有“恐狗”毛病的我,委实压力不小,生活环境受限,恐怖心理发酵。我会不由自主地回想发生在小区的一些事:

那天下午,小区棋牌室像往常一样开放,所有桌子都坐满了掼蛋的人,我是其中一员。大家全神贯注,室内鸦雀无声。突然,从前面楼上传来“昂昂——昂昂”的犬吠声。声音浑厚洪亮,而且带有嘶哑,明显是大狗发出的狂叫。这叫声断断续续,反复多次,听了使人心里发慌。我打牌走神了,恐怖感油然而生。不一会,牌友们七嘴八舌议论开了。有的说,小区只能养养小宠物,不应该养大型犬;有的说,养小宠物也不能放手不管,到处拉屎;还有人说,小区物业应该禁止无证养大型犬,即使经过批准,也必须关好拴好,不能散养,不让狂吠,遛狗时不能不牵着绳子……说着说着,大家无心打牌了,索性散场。

有一天晚上,月明星稀,天气闷热。我下楼在小凉亭坐了片刻,感到没有一丝风,便顺着草坪中间的一条小路,向河边走去。我习惯于散步时听听新闻,于是边走边低头看手机,打开了《头条》。万万没有想到,就在我抬头时,猛然发现面前有一条大狗,坐在路中间,距我仅一步远!在朦胧的月色下,我隐约看到那双凶狠的眼睛正死盯着我,我顿时吓得不知所措!“汪——汪”,只见它张开大口,昂起头,凶凶地对着我吼了两声,我本能地大声喊道:“哪家的狗啊!”这时,在前方30米处有个人影在晃动,发出唤狗的声音,狗立即转身走向主人。万幸万幸!感谢狗“嘴下留情”,没有咬我!我不想跟狗的主人啰嗦,随即去找物业反映情况,要求加强管理,严禁小区随便放狗,特别是大型犬。想不到,物业竟轻描淡写地对我说:“不用怕,这狗不咬人!”我一头雾水,欲言又止。心想,我未被狗咬伤,无法证明它咬人,到哪说理去?还想,群众常用“狗脸带毛”形容翻脸不认人,谁能认定平时不咬人的狗,就不会“翻脸不认人”?人都有“狗脸带毛”的,何况狗乎?

这天早饭后,我手提一个买菜的包,向小区南门走去,边走边拿着手机听歌曲。在拐弯处,有一条狗腾地从壁墅里冲出,冲到我面前就咬我的裤脚,我慌忙向后退让,一个踉跄,跌倒在高杆花木上。主人听到叫喊声,立即跑出来吆喝狗,并平静地向我解释道:“我家的狗不咬人,真的,不咬人!” 我又未学过狗的心理学,怎么知道哪条狗咬人,哪条狗不咬人。不仅狗的主人表态不能算数,就是狗自己可能也说不准!

感谢狗“宽宏大量”,两次放过我,让我有惊无险。住在我家后排的张女士就不那么幸运了。她住楼上,下午下楼准备骑电瓶车出去办事,谁知刚去开锁骑车,关在一楼门前的狗,就突然从篱笆里钻出来,扑到张女士身上疯狂地用爪子抓、用嘴咬,张多处受伤,鲜血淋漓!而且在抵抗和躲避中连续摔了两个跟头,腿部、肩部严重骨折。狗的主人当时不在家,闻讯后才赶回,把伤者拖到医院。

张女士被狗咬的惨状,引起热议,毫不夸张地说,小区弥漫着恐怖氛围!可怎么也没想到,这种“恐怖”居然像病毒一样,迅速潜入我的隔壁。隔壁住着两个年轻人,白天上班,晚上回家。家里养着两条大犬,从早到晚关在屋里。我每次开门关门,二犬都要狂吠几声,我担心万一冲出门,很可能会扑过来咬我几口!有时,我开门看到二位年轻人带着二犬出去,便立即关上门,等他们下楼后我才敢开门出去。偶尔,我在电梯口碰到狗,那气氛可恐怖了!虽然主人在,不至于让狗咬我,但狗不停地在我脚上腿上嗅来嗅去,甚至昂起头用敌意的眼神盯着我。我浑身鸡皮疙瘩,恐怖得头脑里一片空白!

恐怖!恐怖!一次又一次的恐怖,把一个尖锐的问题摆到我的面前:我要不要离开这个曾经让我称心如意的小区?

小区里渐渐有人知晓了我的想法、我的犹豫、我的担忧、我的恐惧。我干脆公开了自己“恐狗”的原由,于是便有不少好心人坦诚与我沟通交流。

有一位退休老师劝导我从改变观念入手,消除“恐狗”心理。他要我接受“狗是人类的朋友”的观念,懂得人与狗应该和谐相处。我不无委屈地说,我承认“狗是人类的朋友”,我从来不想伤害狗,但问题在于有的狗不把人类当作朋友,动辄追人咬人,怎么办?人愿意与狗和谐,而狗不愿跟人和谐,一厢情愿,怎么和谐?

有位保安跟我说,你要看到,不是所有的狗都咬人,坏狗是少数,多数狗还是好的,你要相信狗的大多数!我说,我怎么知道谁是好狗,谁是坏狗,只有送给它咬过才知道呀!这位保安又说,有的狗只吓人,不咬人,你不必要听到狗叫、遇到狗追,就惊慌失措。我说,狗对着你狂叫,追着你不放,你怎么能保持沉着?恐怕连狗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咬人,人怎么可能知道?

散文||小区里的狗

有一位邻居好心劝导我,遇到狗不要介意它,你走你的路。你越是朝他望,拿出害怕的样子,狗越会欺侮你,狗和有的人一样,也是欺软怕硬。我说,我总得关注狗的动态,总不能傻乎乎地让狗扑上来就是一口。这位邻居还提醒我,特别不能对狗指指戳戳,做出挑衅动作。我连忙说,天哪,躲都躲不过,还敢主动挑衅?不想活啦!

对有些问题,人们也有截然不同的看法,各抒己见。

有的认为,偶尔发生狗咬人这种事情,微不足道,算不了什么大事;而有的则认为,民生无小事,狗咬人关系到老百姓人生安全,是很大的事!

有的说,存在类似情况的小区绝非个别,就不要小题大做了;而有的则说,既然不是个别,就要重视解决,不能听之任之。

有的说这事街道、居委会、物业都应该管,政府也应该摆上位置;而有的则说,他们要管的事、要解决的难题太多了,况且有的人只顾谋私,哪有时间精力去管养狗的事!

还有的人对我坦言,你遇到狗追人、咬人就想搬家,怎么行呢?俗话说“搬家三年穷”,何必浪费钱!假如搬到一个新地方,又出现老问题,你是不是再搬一回?他们劝我能忍则忍!能忍自安!甚至还说,如果该你倒霉,真的被狗咬伤了,该住院就住院,该打官司就打官司,不就行啦!

我听来听去,感到上述说法、看法各有其理,但也有片面。我准备再冷静一下,三思而后行。

前天晚上,我放松心情,走出小区,到附近公园散步。倒霉,一脚踩下去软软的,是狗屎!真恶心,又弄脏了心情……

回到家,我决意什么也不想,安心睡个好觉。可是,小区的景,小区的狗,小区的恐怖,被搅拌在一起,一个劲地在脑海里翻腾,化为一团挥之不去的阴影……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殷作崇,江苏盐城人,退休干部,曾在县、市、省纪委工作20多年。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先后在全国中文核心期刊和省级以上报刊上发表文章数十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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