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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作家梁晓声曾在《我的母亲》一文中写道：“如果连自己的父母都不了解，谈何了解天下？”——这句话真的是深深地刺痛了我的心。必须承认，对于母亲，我是有愧疚的，年轻的时候一味地忙自己的事情，却很少关注母亲的喜怒哀乐，直到六年前外公去世的时候，我才知道母亲的一点点身世。

母亲出生仅八个月，尚在襁褓之中，嗷嗷待哺，便失去了自己的亲生母亲，随后的继母育有三个同父异母的儿女。所幸的是，后来的外婆并不是人们口中的“后来娘”，但受封建社会的影响，大人们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多少是有些的，加上家境贫寒，母亲只读过三个月书，大字不识几个，14岁便跟随父亲做了童养媳，和父亲一起跟随爷爷靠租种田地谋生，个中的辛酸劳苦可以想见。

母亲虽没有文化，但她老实本分，通情达理，善良贤惠，是农村里标准的贤妻良母。在我的印象中，母亲总是默默无闻，做事不温不火，从不唠叨不休。她总是习惯于默默承担生活的琐碎，从不跟我们诉说生活的苦痛。所以如果要将母爱作一个比喻，那么我会说，母亲的爱犹如空气——这绝不是一种亵渎，反而觉得最为贴切，因为母爱总是如空气一般无声无息地萦绕在我们周围，或许只是一句普通的话语，或许只是一个关爱的眼神，它藏在日常生活的琐屑里，平凡得让你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然而，人一旦离开了“空气”，又会怎么样呢？

因此，在这么多年的人生当中，我们母子之间并没有太多的故事，唯独儿时的两件事情给我留下了特别深刻的印象，让我终生难忘。

那是一个秋天，不知道那是我的几岁生日，正是农忙时节，母亲里里外外忙昏了头，一时给忘了。小孩子什么事情都可以忘记，但对自己的生日总是记得牢牢的，因为过生日总是有所“希冀”的。虽然如此，我却也没跟母亲说起。

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母亲蓦地想起此事，竟像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带着满脸愧疚的笑容跟我说：“满伢子，昨天是你生日，竟然给忘了，看我这记性！”说着，立马丢下手头的事情，支起吊锅子，拿出两个鸡蛋来煎下。

在当时那个年代，农村物质生活并不充裕，大家几乎都在温饱线上挣扎，因此小孩子过生日不像现在，没有蛋糕，也没有《生日快乐歌》，两个鸡蛋算是最高级别的生日礼物了。但不知为什么，那两个煎鸡蛋远比生日蛋糕来的快乐，那是一种最朴素的快乐，也是一种发自内心的真正的快乐。时至今日，我依然清晰地记得那两个煎鸡蛋的味道，那是我一生中吃过的最香、最好吃的美味佳肴。

如今，每逢生日我便会想：若干年前的这一天，母亲在一道“鬼门关”前，强忍剧痛，给了我生的快乐、活的快乐，却因为我一个被遗忘的生日愧疚不已，教我情何以堪？我应该把这天当作母亲的节日才对呀！

每个人童年时总是有些调皮，以致做出一些离奇的事来，因此总免不了受些大人们的“皮肉之苦”，但母亲几乎没有打过我，仅有的一次，却让我记了一辈子。因为那一年，我干了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火烧畜牧场。

小时候有位堂兄与我们为邻，年岁与我相当，平时我们就像一对“油盐坛子”形影不离，经常玩在一起。某一天，我们意外地发现了奶奶“宝箱”里的火柴，觉得很好奇，便拿出来玩。

那时候国家搞集体，我们生产队上有个畜牧场，离我家不远，是纯木结构的房子，里面养了一些猪婆猪仔。

我们双双来到畜牧场，看到屋后墙下立着一些干柴，二话没说便“扑哧”一声给点燃了——干柴烈火，顷刻间就燃起了熊熊大火。我们从没见过这么大的火，一时惊慌失措，试图躲到畜牧场的另一边藏起来。但火势迅速蔓延，房子也已引燃，噼啪作响，烈焰冲天。我们害怕极了，于是撒腿就跑，一口气跑回了家，战战兢兢生怕被人发现。然而“不幸”的是，这时对面正好有个老婆子看见了，尖着喉咙如鸟声般大喊“起火了！起火了！”，就这样，我们的“恶行”很快就败露了。

后来怎么救火的我是不清楚了，只记得傍晚时分，母亲正在做饭，她气得顺势操起柴角里的竹枝抽我的腿。当时我还很犟，没有跑，像根木桩立在那里，装腔作势地大哭起来，一副很无辜的样子。

其实我记得很清楚，那竹枝是带着叶子的，有过“经验”的小伙伴都知道，那种竹枝抽在身上简直就是“挠痒痒”——她用这种方式告诉了我哪些事可为，哪些事不可为，让我受益终身。

这些都是儿时的往事，如今母亲已是耄耋之年，我也已是年过半百，我生命中的“空气”显得越发的弥足珍贵，年纪越大，我对母亲便越是依恋，仿佛我依旧是母亲那不曾长大的孩子。

2025年7月

插图/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