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读💛

【范雎说秦王】

战国中后期,秦国为统一天下,招揽了不少名士,范雎就是其中之一。范雎本是魏国的大臣,魏相“魏齐”因误听谗言,把他抓了起来,以严刑折磨他。

范雎逃出魏国,来到秦国。秦昭王听说他是个贤士,就亲自恭迎他,之后还任命他做了秦相。

本文说的是范雎初来秦国,他听说秦国大权掌控在宣太后和穰侯手中,就在秦王接见他时慷慨陈词,指出秦王应摒除后宫擅权的局面。秦王闻听,甚为感动,以后对范雎十分倚重和信任。

【前情回顾】

秦国的公子“稷”年轻的时候,有一个很清闲的职业——在燕国当人质。后来,“秦武王”去世,公子稷在秦国右相“樗(chū)里疾”、魏冉、宣太后等人的拥立下,登上国君之位,成了秦昭襄王(也称秦昭王)。

然而,从人质变成国君,他依然没有改变清闲的状态。他的母亲宣太后把持了朝政,魏冉掌管军事,“樗里疾”掌管政事。

后来更出现了被称为“四贵”的穰侯“魏冉”、华阳君“芈戎”、泾阳君“公子芾(fú)”、高陵君“公子悝(kuī)”擅权的局面。

秦昭襄王若要夺回政权,必须得到贤臣相助,于是他想到了来自魏国,与“从众”没有利益瓜葛的范雎。

💛原文💛

范雎至,秦王庭迎范雎,敬执宾主之礼。范雎辞让。是日见范雎,见者无不变色易容者。秦王屏左右,宫中虚无人,秦王跪而进曰:“先生何以幸教寡人?”范雎曰:“唯唯。”有间,秦王复请。范雎曰:“唯唯。”若是者三。秦王跽曰:“先生不幸教寡人乎?”

范雎谢曰:“非敢然也。臣闻:昔者吕尚之遇文王也,身为渔父而钓于渭阳之滨耳。若是者,交疏也。已一说而立为太师,载与俱归者,其言深也。故文王果收功于吕尚,卒擅天下而身立为帝王。即使文王疏吕望而弗与深言,是周无天子之德,而文、武无与成其王也。今臣,羁旅之臣也,交疏于王,而所愿陈者,皆匡君臣之事,处人骨肉之间。愿以陈臣之陋忠,而未知王心也。所以王三问而不对者是也。


臣非有所畏而不敢言也。知今日言之于前,而明日伏诛于后,然臣弗敢畏也。大王信行臣之言,死不足以为臣患,亡不足以为臣忧。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不足以为臣耻。五帝之圣而死,三王之仁而死,五霸之贤而死,乌获之力而死,奔、育之勇而死。死者,人之所必不免。处必然之势,可以少有补于秦,此臣之所大愿也,臣何患乎?


伍子胥橐载而出昭关,夜行而昼伏,至于蔆水,无以糊其口,膝行蒲伏,乞食于吴市,卒兴吴国,阖闾为霸。使臣得进谋如伍子胥,加之以幽囚,终身不复见,是臣说之行也,臣何忧乎?
箕子、接舆,漆身而为厉,被发而为狂,无益于殷、楚。使臣得同行于箕子、接舆,可以补所贤之主,是臣之大荣也,臣又何耻乎?

古文观止·范雎演讲·秦王三拜

臣之所恐者,独恐臣死之后,天下见臣尽忠而身蹷也,是以杜口裹足,莫肯即秦耳。足下上畏太后之严,下惑奸臣之态,居深宫之中,不离保傅之手,终身暗惑,无与照奸。大者宗庙灭覆,小者身以孤危,此臣之所恐耳。若夫穷辱之事,死亡之患,臣弗敢畏也。臣死而秦治,贤于生也。”


秦王跪曰:“先生是何言也!夫秦国僻远,寡人愚不肖,先生乃幸至此,此天以寡人恩先生,而存先王之庙也。寡人得受命于先生,此天所以幸先生而不弃其孤也。先生奈何而言若此?事无大小,上及太后,下至大臣,愿先生悉以教寡人,无疑寡人也。”范雎再拜,秦王亦再拜。

💛译文💛

范雎来到秦国后,秦昭王以正式的宾主礼仪接待了他。接待仪式结束后,秦昭王屏退了所有侍从,跪着请求范雎赐教。可是反复求了三次,范雎却只是嗯嗯啊啊地应付,并不作答。秦昭王长跪不起,说:“先生难道不肯赐教吗?”范雎这才开始发表自己的意见……

“臣不敢。臣听说,姜太公吕尚最初遇到周文王的时候,只是个在渭水北岸垂钓的渔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两人的关系肯定是很生疏的。可他们才交谈了一次,周文王就任命吕尚为太师,并请他同车而回,这是因为他们谈得很深入啊。后来,周文王果真依靠着吕尚的辅佐建立了不朽的功勋,终于拥有天下、做了帝王。

如果文王疏远吕尚、不跟他深谈,那就说明周王还不具备天子的德行,文王、武王也就不可能成为帝王了。臣现在只是一个客居他乡的人,与大王关系疏远,但臣想说的却都是匡正国家社稷的大事,还涉及您的骨肉至亲。臣心里虽愿意献上浅陋的忠诚,却不知大王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就是您连问三次,而臣却不回答的原因。

臣并非因为害怕什么而不敢说话,即便明知今天说的话可能在明天就招来杀身之祸,臣也不会惧怕。如果大王真的能相信并奉行臣的主张,那么死不足以让臣担心,流亡不足以让臣忧虑,浑身涂漆生癞疮、披头散发当疯子也不至于让臣觉得耻辱。圣明如五帝那样的人要死,仁慈如三王那样的人要死,贤德如春秋五霸那样的人要死,乌获那样的力士要死,孟奔、夏育那样的勇士也终有一死。死是谁也无法避免的。在难免一死的情况下,在死之前能对秦国做出一些有益的贡献,这就是臣最大的心愿。臣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臣害怕的是臣死以后天下人看到臣尽忠职守却不得善终,从此都闭口不言、裹足不前,没有人再肯为秦国效命。大王您上怕太后的威严,下受奸臣的迷惑,居住在深宫中,离不开近臣的辅佐,长年受到蒙蔽,没有人帮您洞察奸佞,照这样发展下去,大则国破家亡,小则自身难保。这才是臣最害怕的。至于穷困受辱、流亡以至身死那些灾患,臣不敢害怕。如果臣的死能换来秦国的安定,比臣活着更有意义。”

秦昭王对范雎夸奖了一番,并恳请凡事不论大小、不论涉及什么人,他都希望范雎能给予指导,不要怀疑他的诚意。范雎向秦昭王拜了两拜,秦昭王也向范雎拜了两拜,然后结束了这次会谈。

💛拓展💛

【助学小贴士】

范雎和秦昭王之间建立了信任,从此携手开创了秦国自商鞅变法以来第二次国力飞跃的大好局面。

在内政方面,范雎主张加强王权,秦昭王废太后、逐四贵;在外交方面,范雎提出远交近攻,与远方的齐国交好,而将邻国韩、魏、赵作为主要兼并目标。

这些成就,为秦始皇与李斯搭档建立一统天下的大秦帝国,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多思考一点】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句俗语,往往用来劝诫那些与人交往时警觉性不高的人。

范雎面对陌生的秦王,待他问后才表露心迹,正是对秦王、对周边环境有所提防。面对陌生人,我们心里一定要时刻绷紧“防人”这根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