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帘洞景区在武山县城东北约25公里处的鲁班峡中,整个景区中有佛教艺术遗存的主要是显圣池、拉梢寺、水帘洞和千佛洞四个点。
可能是因为淡季的原因,我参观的时候没什么人,来的也基本上都是当地人。整个景区比较大,我建议买一张摆渡车票,然后直接坐到拉梢寺摩崖大佛这里。


一、拉梢寺

拉梢寺摩崖大佛整体雕一佛二菩萨,大佛的高度,我查了下有不同的说法,有的说是34.75米,有的说是42.13米。后来我分析了一下,34.75米应该指的是佛像本身,不包含佛座这些部分,而40多米是指大佛的整体高度,所以我比较倾向于用42.13米这个数据。

40多米这个高度,已经非常夸张了,这什么概念呢?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高17.14米,还不到它的一半。莫高窟的北大像的高度是35.5米,也没有拉梢寺摩崖大佛高。所以你可以想象它的体量有多大。

摩崖大佛开凿于北周时期,具体时间差不多在公元559年左右,非常明确。因为在大佛的左下方有一个长方形浅龛,里面刻了写有功德主名字和时间的题铭,这些字至今还是非常清晰,从右到左第一列,写“维大周明皇帝三年,岁次己卯二月十四日”。大周明皇帝三年,即北周明帝宇文毓的武成元年,559年。

接下来几句话,提到了造像的功德主,是柱国大将军、陇右大都督、秦州刺史、蜀国公尉迟迥,和比丘释道藏。这个尉迟迥,如果你熟悉北周历史的话,一定是不陌生的。他的母亲是宇文泰的姐姐昌乐大长公主,所以尉迟迥是宇文泰的外甥,妥妥的皇亲国戚,在《周书》《北史》里面都有他的传记。

根据记载,尉迟迥战功卓著,深得宇文泰赏识,公元548年,梁朝发生了著名的侯景之乱,在四川的武陵王萧纪趁机称帝,并且率军东下,准备攻打在江陵的兄长、梁元帝萧绎。萧绎本来就自顾不暇,所以根本没能力来抵抗萧纪大军,逼不得已只能向西魏求救,于是在553年,西魏派出尉迟迥,进攻成都,直捣萧纪的老巢,迅速平定了梁朝的内乱。尉迟迥战功显著,获封益州刺史,之后又进封为蜀国公,出任秦州总管,统领秦州、谓州、凉州等十四州诸军事。

而拉梢寺所在的武山县,在北魏时隶属于渭州广宁郡,北周则沿袭了北魏的建制,仍属于渭州管辖。在题记当中,明确写到了尉迟迥“于渭州仙崖敬造释迦牟尼像一躯”,这个渭州仙崖刚好能够和当时拉梢寺的地望对应上。

那么,尉迟迥为什么要如此兴师动众造大佛呢?

前面说过,559年是大佛完成的时间,但如此巨大的工程量,肯定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估计得花个两三年时间。而559年往前倒推两年,也就是557年,刚好是北周建国的时候。这对于北周皇室来说,肯定是件开天辟地的大事,而作为皇室重要成员的尉迟迥,肯定也想搞点大工程来庆祝庆祝,那搞什么呢?自然是造像了。

当时北周皇室都非常信奉佛教,比如当时的实际掌权者宇文护,就是个虔诚的佛教徒,还建造过五座富丽堂皇的大寺院。在宇文护的带领下,北周的皇室成员纷纷信佛,竞相造寺。

基于这一背景,尉迟迥在秦州造大佛,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了。在造像记的最后一行,我们可以看到尉迟迥造大佛的目的,是为了“天下和平,四海安乐,众生与天地久长,周祚与日月俱永”,满满的都是对国家、对百姓的关心与祈福。

好,讲完了大佛的背景,我们来看一看细节。画面的主体是一佛二菩萨,整体风格是比较有北周特色的,形体比较敦实健硕,两肩比较平,头部比较大,方方圆圆的,有所谓“面短而艳”的感觉。

两侧的菩萨也是像直筒状的,没有后来盛唐时期那种优美的身段。主尊坐佛结跏趺坐于莲花座上,左脚掌朝上,可以看到脚底下的法轮图案。双手结禅定印,着通肩式袈裟,头光呈圆形,仔细数一下,应该是由八个同心圆组成,然后每一圈都有纹饰,最里面一圈是缠枝花卉纹。

当然,这一铺造像最独特、被学者研究最多的,其实是它的佛座。整个佛座从上到下可以分成六层,单数层是莲瓣层,双数层分别雕刻了九只动物。

冈 | 武山拉梢寺,40米高的摩崖浮雕大佛有多震撼?

第二层原本应该是九只狮子,左右各四只侧面形象的狮子,然后正中是一只正面形象的狮子,不过呢,宋代在中间那个地方重新开了一龛造像,在右边还画了一铺壁画,导致现在我们只看到五只狮子。

第四层是九只鹿,当然也有人说是羊。鹿的排列也是一样的,左右各四只侧身的形象,中间那一只是正面的形象。比较独特的是工匠还着重刻画了鹿的獠牙,这是不同寻常的一个细节。

最后是第六层,刻是九头大象。大象的形象是最完整的,也是4/1/4的这么一个配置,和狮子、鹿是一致的。

这三个动物形象,狮子、鹿和大象,每一个单独拿出来,在佛教图像中都很常见,但是把它们放在一起,目前只在拉梢寺的摩崖大佛中出现,其他地方一概没有。

为什么当时的工匠要这么做呢?学术界有很多的研究,这里我们不多展开,只说一个比较合理的结论,这可能和粟特人和他们的祆教信仰有关。

大家来看几个祆教艺术的形象,就会发现两者之间的共通之处。比如,西安博物院收藏的史君墓出土的石椁,和陕西历史博物馆收藏的安伽墓出土的门额,史君和安伽都是北周时期在西安的粟特人,时间、地点都和拉梢寺大佛比较接近,在史君墓石椁上面有一个天神形象,他脚下由三头牛组成的底座,这三头牛,左右两头是侧面形象,中间一头是正面形象,是不是和拉梢寺的组合一模一样?

再来看安伽墓的门额,正中是一个由三只骆驼托举起来的火坛,而这三只骆驼,也是侧面、正面、侧面的排列形象。

类似的例子我们还可以找到很多,甚至可以追溯到古波斯艺术中去,总而言之一句话,这种独特的艺术塑造方式,极有可能与粟特人有关。

事实上,在天水市范围内,也发现过一些粟特人的墓葬,比如2002年在天水市秦州区石马坪发现了一座北朝古墓,年代大概在公元6世纪左右,里面出土了一件石棺床,上面雕刻了圣火坛、日月崇拜等内容,有着很强的祆教色彩,估计墓主人应该是个粟特人。
而在这座北朝墓的不远处,在1982年还发现了一座隋代墓葬,出土了一座石榻,和安伽墓石榻几乎一模一样,可以确定也是粟特人墓葬。
这些出土文物,至少说明了,在北周至隋代的时候,有大量的粟特人生活在中国。天水所在的古秦州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丝绸之路的重要节点,所以当时应该有相当多粟特人在这里生活。
粟特人一直活跃在丝绸之路沿线,颇有经商头脑。也许,拉梢寺大佛的建造,粟特人就是重要的出资人之一,他们为了讨好尉迟迥,可能捐赠了不少钱财,而尉迟迥自然也乐意接受这样的捐赠,那么,出于团结和维稳的角度考虑,尉迟迥采纳粟特人的建议,把一些粟特人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移植到大佛的建造中,也就顺理成章了。

二、水帘洞

在右侧的崖面上,有一大片壁画,不过因为崖面离建筑实在挨得太近,导致我们不能够看全壁画,只能爬到壁画和建筑之间的通道内凑近了看。这一片壁画大概有88平方米,大多数是北周作品,后来经过了宋代、元代的重绘。

其中,最核心部分是一佛二菩萨的说法图,主尊立佛嘴唇上有蝌蚪形的胡须,然后菩萨的宝缯是用泥条贴上去的,非常有立体感。

三、千佛洞

千佛洞,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本来应该千佛塑像。但如今基本上都已经没了,只能看到残留的几尊,瘦瘦高高的,颇有点西魏遗风。

唐代的时候,这里又塑了七尊大佛像,所以也叫做七佛沟。这七尊大佛像也基本上啥也不剩了,但是可以看到还留了一个大佛首,可能就是七佛中的其中一尊。

除了塑像之外,崖壁上还密集分布着很多壁画,应该是北周、宋代和元代的都有,其中看得最清晰的是一铺元代的说法图,一菩萨三弟子的形象保存得比较完整,菩萨面部圆润,身体略胖,线条流畅,可以看出来技艺还是很高超的。

四、显圣池

显圣池是一处天然崖窟,传说南海观音菩萨曾在此显圣,所以叫做显圣池。在显圣池的东壁上,还保存着大概90平方米的隋代说法图,但颜色基本上已经褪色得差不多了,如果不仔细去看的话,压根不会注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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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
浙江大学文物与博物馆学硕士,知乎新知答主
佛教艺术爱好者,写作者
出版《围观考古现场》《国宝流浪记》等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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