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周末,全国遭遇近几年来罕见大风,风中夹着扬尘和各种花的粉,枯枝败叶夹面而来。气象部门反复提醒无事不要外出。周五下午5点,接到儿子,想着周六出不了门,不如趁狂风尚未到来,去旧书店一游。更主要着,与书店老板前一日略聊几句,对其店内新收的一批新世纪万有文库感兴趣,他让有空过去看看。当晚回来向领导汇报,领导也建议拿下,我说太占地方了,她说那些书都很薄,占不了多大地方。有了领导支持,我就更有信心了。
到了书店,儿子一下子就被旁边放着的《哆啦A梦》吸引了,边看边笑。老板告诉我说书已经捆好,在门口里面堆着呢。我说不着急,先看看别的,于是觅了一圈,又挑了世纪文库版的梁漱溟先生《中国文化要义》、海外中国研究版的杜维明《儒家思想新论》、井上靖的《孔子》,一本品相不错的《唐诗三百首》和一本陕西人民出版社的《白话注解四书》,很耐读的几本书。然后让老板娘找个蛇皮袋子,俩人合伙把新世纪万有文库装进去,放到电动车上,满载而归。
周六窝在家里,忙完工作上的琐事,打扫完家庭卫生,心情彻底的放松下来,把袋子拖进书房,仔细整理,分门别类,一共7类125本,古今中外经史子集都有了,基本上每本都是我喜欢的!看来这本书的前主人和我的爱好很像,书缘即人缘,续写蠹鱼篇。顿时觉得有必要写一篇文字来聊一聊这一套新世纪万有文库呢。
提起新世纪万有文库,首先我们不得不说一下民国时期的“万有文库”。
“万有文库”是商务印书馆于1929年开始陆续出版的一套超大型的综合性丛书。该丛书由著名出版家王云五先生策划并担任主编。王云五于1922年由胡适推荐进商务担任编译所长,他大刀阔斧地按新知识、新学科改组编译所,扩大出书范围,以新知识为内容,以通俗为目标,以商业为前提,加强出书的系统性。他非常注重小丛书的出版。他做的第一套书是《百科小丛书》,以后又陆续出版了《国学小丛书》《新时代史地丛书》《农业小丛书》《工业小丛书》《商业小丛书》《师范小丛书》《医学小丛书》《算学小丛书》《自然科学小丛书》《体育小丛书》等。《万有文库》就是在这些小丛书的基础上汇编而成的大型丛书,全套丛书从1928年开始筹备, 第一集从1929年起陆续出版,计收入图书1010种,2000册,初版印了5000套。第二集从1934年开始出版,收入图书700种,也是2000册,内容又增加了《汉译世界名著丛书》和《现代问题丛书》。耗10年之功,共出书1721种,4000册。 各册均用纸皮平装,小32开本。每一册的书脊上印有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的类号,并在书末附有按四角号码检字法注明号码的书名卡片。由于该丛书门类齐全,检索方便,价格又低于同类图书,很受各图书馆的欢迎。
王云五策划《万有文库》的出版理念是以较完备的图书、较低廉的价格和最节约的成本装备小型图书馆,服务社会与大众。他在《万有文库》的印行缘起中说:“本文库之目的,一方在以整个的普通图书馆用书贡献于社会,一方则采用最经济与适用之排印方法,俾前此一二千元所不能致之图书,今可三、四百元致之。”结果也是 《万有文库》的出版获得了巨大的成功。20世纪30年代全国各地的图书馆,大多都陆续购置了《万有文库》以充实馆藏。而一些学校和文化单位,因购置《万有文库》而新建的图书馆,约有1000余所。在那个知识匮乏的时代,这套书”使得任何一个个人或者家庭乃至新建的图书馆,都可以通过最经济、最系统的方式,方便地建立其基本收藏”,这一番雄心壮志,更是被美国《纽约时报》称赞为”为苦难的中国提供书本,而不是子弹”,是”在界定和传播知识上最具野心的努力”。《万有文库》的出版和发行,在当时对于开启民智、传播文化、普及知识起到了重要的作用,它的社会影响和文化贡献至今没有任何一部丛书能与之比肩。王云五也因此在文化和出版界获得了巨大的声望。
曾经入手过一套万有文库本的《世界通史》,韦尔斯著,梁思成等译,民国二十三年商务印书馆七月再版(初版是民国十八年),全十册,其中八本为陕西师范学院图书馆藏书,余第三、七两册是配本(来源是崇明堡镇民本中学图书馆和国立中正大学图书馆藏书)。据说,韦氏此著乃20世纪20年代世界史研究之经典,是书由梁启超的要求梁思成亲译而成并广为传播。深入浅出,文笔畅达,无“高头讲章”之深奥,无诘屈聱耳之艰涩,读来令人赏心悦目,爱不释手,流传至今,已足百年。正如王云五先生在丛书序言所说,《万有文库》之目的,一方在以整个的普通图书馆用书贡献于社会;一方则采用最经济与适用之排印方法,更按《中外图书统一分类法》刊类号于书背,每种复附书名片。除解决图书供给之问题外,将使购书费节省十之七八,管理困难,亦因而减少。从本套书中,亦足以管窥一斑,见其大略矣。
70年后,当代著名出版家俞晓群先生集合陈原、陈子善、沈昌文、柳青松、陆灏等一批“能干事”的人,启动了新世纪万有文库的出版计划。俞先生作为当今出版界的翘楚,一直以秉承王云五先生出版事业为志向。他曾执掌辽宁教育出版社、海豚出版社。早在辽宁教育出版社期间,即联络了国内出版业的一大批前沿人物,组织策划了“国学丛书”“书趣丛书”“万象书坊”以及一些大家文集,其中,规模最大、影响最为久远的就是这一套“新世纪万有文库”。该套丛书上秉民国商务王云五主编的《万有文库》,下录近百年来主要的文史哲代表作品,大有为往圣继绝学之意。着眼于文化的普及和传播,按常备、实用、耐读、易存的原则,将中外名著的珍善版本,精选收入文库。计划从1996年至2005年的十年中,每年出书百种,积累至千册。
在新世界万有文库的立意上,首先它是属于一套致敬之作。在书的出版前言里,俞晓群先生直言不讳的说:这套书的出版理念,来自于80年前王云五先生主编的万有文库,冠以“新世纪”,以示时代差异。当年商务印书馆编辑《万有文库》时,据传得到了一大批顶尖人物的支持,有蔡元培、胡适、吴稚晖、杨杏佛、张菊生、高梦旦等三十余人。“新世纪”也请来陈原、王元化、李慎之、顾廷龙、金克木、董乐山等“时贤”出任总顾问或学术指导。 整个丛书共分三个书系:传统文化书系,近世文化书系,外国文化书系。其中传统文化书系收录中国传统文化的经典作品,经版本专家鉴定校勘后,排成简体字横排本。近世文化书系收录民国时期学术大家的作品为重点的近现代人文成果、将一些珍贵的广为人知但市面难见的或久已散失的著作、收集、整理后,排成简体字。外国文化书系收录中国以外的世界人文宝库中的精品,以研究介绍文化为主题,笔意轻松隽永,风格清新活泼,具有可读性,属于”大作家的小作品”。贯穿全书始终宗旨,就是为渴求知识的读者提供长期可读可用的图书,以证明生存在现代社会中阅读活动的必要,进而倡导社会上读书风气的形成,为广大爱书人创造坐拥书城的境界。
对这套书的第一印象是薄、小,内容简陋,收的古籍只有正文,并且是简体横排,所以最初有些不屑一顾。后来有一次去导师家,他说你们经济条件不好,可以买一些便宜的书,比如辽宁教育出版社的新世纪万有文库,书很薄,定价也便宜,里面有一些书版本还是不错的,他举了里面的黄永年先生点校的《古本竹书纪年辑校(朱右曾) 今本竹书纪年疏证(王国维)》,说这是国内唯一的版本。
但令人遗憾的是,这套丛书后来却是无疾而终。据俞晓群先生在《十年一觉文化梦:“新世纪万有文库”20年回顾》文章中回忆:当初,“新世纪万有文库”是一个十年规划,即1996年至2005年,号称“十年计划,一诺千书”。其实在一个半官制、半计划、半市场的行业里,谁能为这“承诺”咬上牙印?即使有那么多行家的支持,即使有那么多读者的期望,即使被列入国家十五计划,又有什么用呢?它还是夭折了,它还是在前辈的光焰下黯然失色!
好在文库已经有6集500多册出版,好在俞晓群们已经在文化的旅途中体验到那么多难忘的人与事。俞老师回忆说“”在文库启动之初,他们向陈原请教选书的标准,他说,唯一的标准就是“存留价值”。他曾经在牛津大学出版社的书库中,买到他们100年前出版的书,这些书已经增值数倍,正是牛津出版精神的体现!当初,在讨论文库的宣传口号时,我们众说纷纭,俞晓群提的是“精选的书目,精致的印装,精简的价格,精神的伴侣!”柳青松提的是“精品简装,万有书香!”沈昌文却引马克思语:“我们的事业并不显赫一时,而将永远存在,高尚的人们将在我们的墓前洒下热泪。”其精神实质与陈原的观点一脉相承。俞晓群曾经问陆灏,你这么年轻,怎么会知道那么多好书?他说,除了腿勤手勤这些常理,还要经常翻读专家、大家的书话、札记等,记下其中提到的书,再深入研究,这是选到好书的一条捷径。许多类似的编辑技巧和方法,正是职业化精神的体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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