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人读书,多求立竿见影之效,谋经世致用之途。
一部《资治通鉴》,煌煌三百余卷,写尽十六朝兴亡,却常被讥为“帝王家谱”,与升斗小民何干?
殊不知,最厚重的智慧,往往藏在最“无用”的时光里。
它不教人速成之法,却赠人以穿透千年的眼力。
且看那些被光阴淬炼的故事,如何点醒局中人。
打开今日头条查看图片详情
01
读无用之史,养静水深流
战国烽烟里,魏国公子魏击乘车出游,路遇大儒田子方。
魏击慌忙下车,躬身行礼。
田子方却眼皮未抬,径直走过。
年轻的公子哥儿哪受过这等冷遇?他追上去质问:“富贵者骄人乎?贫贱者骄人乎?”
田子方停下脚步,淡淡道:“亦贫贱者骄人耳!国君骄人则失其国,大夫骄人则失其家。夫士贫贱者,言不用,行不合,则纳履而去耳,安往而不得贫贱哉!”
(《资治通鉴·周纪一》)
这番话,如冷水浇头。
魏击愣在原地,半晌无言。
他读兵书,学权谋,何曾在意过一个穷老儒生的“无用之言”?
偏偏是这看似无用的敲打,让他第一次看清了权力的边界与敬畏的分量。
多年后,魏击继位为魏武侯。
他记得那场“无用”的对话。
他懂得,坐在高位上,最怕的不是刀兵,而是听不见田子方那样的“刺耳之声”。
朝堂之上,他容得下直言。
列国之间,他守得住分寸。
真正的定力,源于对“无用”教训的咀嚼。
那些史书里轻描淡写的相遇,那些被功业掩盖的顿悟瞬间,恰是滋养格局的暗流。
读史非为记诵典故,是让千年风雨,在心底沉淀出一片深潭,风浪起时,波澜不惊。
打开今日头条查看图片详情
02
容无用之谤,铸不坏金身
东汉初年,洛阳城里流言四起。
新晋的御史大夫宋弘,成了靶子。
有人言之凿凿:宋弘家中藏有先帝旧物,形同僭越!
光武帝刘秀勃然大怒,命人彻查。
宋弘闻讯,既不惊慌辩解,也不上表喊冤。
他平静地摘下官帽,闭门待罪。
府邸被翻检,一无所获。
诬告者面如土色。
真相大白,刘秀愧悔交加,亲至宋府抚慰:“朕失察,令卿蒙冤。”
宋弘伏地再拜:“雷霆雨露,莫非天恩。臣唯自省,德行未修,方招谤议。”
(事见《资治通鉴·汉纪三十六》)
一场足以抄家灭族的危机,被他以近乎“无用”的沉默化解。
他不争口舌之快,不费心力自证。
因为他深谙人性幽微——烈火烹油时,谤随名高;越是急切扑打,火星越会燎原。
《通鉴》里,多少豪杰倒在唾沫星子之下?
宋弘的“无用之功”,是看透了毁誉的无常。
他修的不是辩才,是心壁。
如深潭纳垢,浊流自沉。
当诬告的拳头打在虚空里,挥拳者便显得格外可笑。
后来光武帝欲以姐湖阳公主嫁他,他一句“贫贱之知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更显其心若磐石。
容得下毁谤,才载得起清名。
这“无用”的隐忍,是乱流中的定海神针。
打开今日头条查看图片详情
03
藏无用之锋,待惊雷出鞘
东晋的建康城,风雨飘摇。
北府兵统帅谢安,却整日躲在东山别墅下棋。
苻坚八十万大军压境,长江以北尽陷敌手。
朝野哭嚎,人人骂谢安是“清谈误国的废物”。
连侄儿谢玄闯进棋室急问对策,他也只摆摆手:“已另有安排。”

落子声里,他咽下了所有解释。
(《资治通鉴·晋纪二十七》)
谁也不知,他深夜烛下反复推演的沙盘,已磨穿了三层牛皮。
更无人看见,他派使者潜入前秦军中的密信,正搅乱着氐族大营。
淝水决战那日,战报飞马入城。
谢安正与客对弈。
他扫过“秦兵大溃”四字,淡淡搁下文书。
客人追问战况,他只答:“小儿辈遂已破贼。”
直到客人告辞,他跨过门槛时——
啪嗒!
木屐齿撞断在石阶上。
真正的利器,常隐于鞘中。
世人嘲他“无用”时,他藏起锋芒,咽下委屈。
藏的不是怯懦,是避免内耗的清醒。
把争辩的力气省下来,才能听见战鼓间隙的风向。
淝水之战的奇迹,早埋在他甘当“废物”的沉默里。
打开今日头条查看图片详情
04
守无用之缺,成不朽完璧
汉惠帝时的长安城,流言比柳絮还密。
新丞相曹参,竟把相府变成酒窖。
百官奏事,他醉醺醺指着后堂:“去问萧大人……”
有人告到惠帝跟前:“曹相国终日饮酒,恐误江山!”
少年皇帝忍不住质问:“卿为何不理政事?”
曹参不慌不忙反问:“陛下自比高帝如何?”
惠帝答:“朕不如。”
又问:“陛下观臣与萧何谁贤?”
答:“君似不及。”
曹参拊掌大笑:“高帝与萧何定天下之法,我等守而勿失,不亦善乎?”
(《资治通鉴·汉纪五》)
满朝哗然。
骂他尸位素餐的竹简,堆满了御史台。
可当长安百姓唱起“萧何为法,曹参守之;载其清净,民以宁壹”时——
所有嘲讽都哑了火。
不拆梁柱,方有大厦巍然。
他守的哪里是“缺”?
是乱世初定后,百姓最需要的喘息之机。
甘受“无能”之名,不搞新官上任三把火。
看似无为的守成,比大刀阔斧更需要勇气。
《通鉴》写他,只落墨“日夜饮醇酒”五字。
却让后世读懂了:
最深的智慧,有时是知道哪里不必用力。
打开今日头条查看图片详情
结语
司马光写《资治通鉴》,耗十九年心血。
书成时,政敌笑他:“迂叟虚掷光阴,于国何益?”
可当金兵破汴梁,宋高宗漂流海上——
船舱里唯一没被抛入怒海的,竟是部浸透海水的《通鉴》。
千年兴亡血泪,终成暗夜灯塔。
无用之书,藏着有用的魂。
田子方的冷语,宋弘的沉默,谢安的棋枰,曹参的酒坛……
哪件算“有用”之事?
可偏偏这些“无用”的光阴,
在历史的裂缝里长出根须,
撑起一个个王朝的脊梁。
读《通鉴》的人,
别问“它能换几斗米”。
要问自己:
能否在功利的世道里,
容得下一寸“无用”的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