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民航航线发达的年代,指挥家满世界跑,到处当客席的现象已经是一个常态。一个乐团跟一个指挥常年厮守的故事,在当今已经很少见了。
但是在美国加州重镇旧金山,一个指挥家跟一个乐团就足足相互依存了30年。迈克尔·蒂尔森·托马斯,被美国本土乐迷简称为“MTT”,是美国作曲家科普兰、艾夫斯和伯恩斯坦的重要演绎者。他指挥旧金山交响乐团演绎的马勒交响乐全集,结构清晰思路明朗,不会滥情和过多追求戏剧效果。在MTT的调教下,旧金山交响乐团成为了一个音色细腻而且全能的乐团。MTT的音乐会布局往往有自己的一个套路:把一部20世纪现代作品跟下半场的传统大型作品摆在一起,让观众同时能接触到现代作品,同时继续享受那些为人熟悉的作品。
在研究总谱的托马斯
年轻时的MTT
年轻时的MTT和作曲家科普兰
年轻时主持“年轻人音乐会”的MTT
中国的乐迷对MTT的印象,也许莫过于在2017年他率领旧金山交响乐团跟王羽佳在国家大剧院举行的音乐会。在下半场的布鲁克纳第七交响曲,MTT还专门对调了第二乐章和第三乐章。可以说,对音乐作品作出出其不意的解读,是MTT的一个“癖好”。那天的小插曲是,台下一个乐迷在第三乐章演奏完之后突然大叫鼓掌。
在三年前,MTT被确诊患上脑癌,自此身体每况愈下。在今年的4月26日,MTT在老地盘——旧金山戴维斯音乐厅举行了80岁生日庆祝音乐会,同时宣告自此告别舞台。
MTT在旧金山宣布告别舞台
80岁的MTT最后一次站上指挥台

这场音乐会,并非全场由MTT指挥,但是许多曲目,都是跟MTT自己的艺术生涯乃至人生道路有着密切的关系的。曲目单上一个特别的名字,要数鲍里斯·托马舍夫斯基(Boris Thomashefsky)。
鲍里斯·托马舍夫斯基是谁?这人正是托马斯来自乌克兰的犹太祖父。在当年,托马舍夫斯基可是20世纪初在美国红透整个犹太人社区的大明星。尽管一路以来创作的都是犹太依地绪语轻歌剧,托马舍夫斯基在美国音乐历史却有一席之地。在那个还没有电影和电视的年代,犹太依地绪语轻歌剧可以说提供了某种轻松的娱乐方式。
MTT的祖父托马舍夫斯基
托马舍夫斯基凭借着灵活的演出方式和辛辣老到的舞台语言,展示出美国犹太文化里非常市井和生活化的一面。这些犹太小型轻歌剧多数针砭时弊,反应出犹太人社区在美国的各种日常生活。托马舍夫斯基除了运营之外,还亲自创作和演绎里面的角色。
但托马舍夫斯基的剧团并非总是演一些搞笑的小演出,他曾经尝试把莎士比亚的《哈姆雷特》搬上犹太剧场,甚至还请正规的交响乐团演了一次瓦格纳的《帕西法尔》。
很快,托马舍夫斯基一家就靠连演带唱在纽约积蓄了一大批财富,也提携了美国第一批本土作曲家。当年格什温还是个无名小卒的时候,就是在托马舍夫斯基的小剧场里弹过钢琴的。美国另外一个著名作曲家埃尔文·柏林(Irving Berlin)早年也是托马舍夫斯基剧场里面弹琴打工的。可以说,今天MTT跟美国本土作曲家圈子结下的缘,在祖上三代就开始了。
托马舍夫斯基剧团
但是对MTT直接影响最大的,其实是祖母贝西·托马舍夫斯基。同样是出生于乌克兰首都基辅近郊一个默默无闻的犹太村落,贝西来到纽约后只是个默默无闻的工厂女工。在跟鲍里斯认识并且结婚后,贝西开始了自己的演艺生涯,并且跟丈夫鲍里斯一样成为了美国犹太社区里家喻户晓的名旦。
MTT和祖母贝西·托马舍夫斯基
年轻时的贝西
曾经饰演女角色的鲍里斯
更加有意思的是,鲍里斯和贝西都在演出中经常尝试过性别反串。鲍里斯在还没发育完成的时候,声音还能达到女中音的音域,所以经常客串扮女角色。贝西则经常反串男性角色,在她单独创作的成名作里,冒充一名男司机,给富豪打工,最终通过自己的智慧,夺走了这些富豪的家产。
在美国当时保守的文化氛围里,托马舍夫斯基的灵活演出方式,可以说颇有先锋味道。也是多得祖父母的启发,MTT不仅是个指挥家,也是个充满表演欲的文化使者:他在舞台上的各种收放自如,跟观众毫无隔阂的互动,老练的镜头感,也许多得来自犹太祖父母的血脉传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