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展出的“山水有清音 安徽文化艺术大观”中,有一件藏品详细记录了黄山的地貌,其中一处题跋记载了经亨颐在中秋佳节带领“寒之友社”七位同仁游历黄山的事迹。

《黄山全景图》的作者有着怎样的人生经历,这幅画为何详细地描绘了黄山的种种。

中秋佳节,让我们在月光下穿越回百年前,见证一位僧人以生命绘就的不仅是地理图景,更是一部人与山、与自然最终合一的精神史诗。

01

云海孤踪

康熙二十八年(公元1689年)重九前一日,一位僧人散发携杖,登入黄山。那日的黄山,如往常一样白云一片空空漫漫,石笋隐入云中若有若无。进山的路上,黄山翠微寺的主持雨峰禅师对他说:“你应该到仙僧洞下的兜率庵居住。”可这位僧人在游历完黄山的前海与后海之后,便静坐在深山之中,悠然自得。

在山中静坐时,曾有老虎卧伏于他身边,仿佛在听僧人诵经。僧人呵斥老虎离去,老虎便离去。

山中的居民为僧人搭了一间茅棚。有时游客经过,为僧人奉上米粮,僧人则混合着松针与野菜做粥食用。

时至冬日,黄山飘起大雪,僧人便常常坐卧在雪中。

一日,黄山慈光寺的中公禅师从前海开辟小路来看望僧人。还未到棚前便大声呼喊僧人的名号,听得微微应答声才知道僧人尚存一息。僧人起身拂下身上积雪,微微躬身向中公禅师行礼后,惊得中公和尚大赞:“真乃狮子座中人也。”

有人说,僧人曾在黄山慈光寺门前站立一晚,头身积雪,形似“雪桩”,便以雪庄为名号;也有人考证,僧人乃楚州(现江苏淮安)人士,曾在名为雪庄的地方开法因而号为雪庄。

关于僧人的前半生流传下的资料极少,时光越过百年,流露出的,是一个俗名为传悟、法号为雪庄的僧人与黄山长达三十三年的故事。

初入黄山,雪庄经常过着食不饱腹的日子。有时“绝粒过七日”,也有时采野菜挖野笋,但在与自然的亲密无间中,他找到了超越物质享受的至乐,他写诗道:

“空山饱野菜,白煮飞香气。

遥怜城市人,安知此真味。”

又在诗中自称“有巢之世”,住在松叶搭成的屋棚下,采集野果野菜,确实有上古有巢时代的模样。

头五年的黄山隐居生活中,或许是伏虎诵经、矗立雪中、绝粒不食种种奇迹让他闻名于京,又或是有更耐人寻味的其他原因,以至于朝廷遣徽州知府丁庭楗诏他入京。

诏之不入,再诏之亦不入。至秋再诏,强行让他入京,雪庄行至南京时虽借病推辞数月,但仍受朝廷召见,无可奈何上京。到了京城,于朝廷之上终日酣睡不与人言,皇上见之也无可奈何,言评“好和尚也”后放归黄山。

或许在雪庄看来,黄山的云海松涛比起京城的荣华富贵更加珍贵。

02

笔纳山河

回到黄山后,他开始建造属于他的家园。“皮蓬”、“云舫”这些现在黄山家喻户晓的景区景点都是在他来了以后才出现在黄山的地图上。

他对梅花情有独钟,最爱冷处偏佳的梅花,因皮篷附近原无生长,只得自己种植。

他甚至借为当地士绅、山民题诗作画之机,募请众人栽种。而好事者积极响应,终于在云谷寺至皮篷的十里山路旁,栽植了近千株梅花,号称十里梅花坪

每到瑞雪纷飞,梅花怒放的季节,这里就成了“十里香径”

在居住期间,他整理枯树杂草,以亲身实践影响着黄山的自然环境。

一轮中秋月,照见黄山三百年 | 中秋节特别推文

后人歙县名士吴菘收集雪庄所画金缕梅、撚蜡、旌节花等三十五幅图画,配以详细文字记录,使鲜为人知的黄山奇葩跃然纸上。

花卉图册 – 雪庄

绢本设色

安徽博物院藏 北京民生现代美术馆正在展出中

可以说,雪庄披发幽栖黄山,与灵石为伴,与花木为侣,与鸟兽为邻,与白云为依,在参禅修行中实现人与自然的融合。

而他最重要的贡献,是将整个黄山装进了画卷。 《黄山全景图》不仅是一幅地理图,更是他三十三年守望的结晶。

画中七十多处名胜,笔法古拙奇峭,既得黄山之形,更得黄山之神。

03

月印古今

时光流转至1927年,画家张善孖、张大千兄弟得见此图,如获至宝。又八年后的中秋,经亨颐带领“寒之友社”七位同仁,带着对黄山的向往,循着画卷的指引,开启了一场跨越时空的黄山之旅。

他们从汤口出发,途经慈光寺、莲花峰、文殊院、天都峰、狮林舍、西海,最终抵达云谷。每一个景点,都曾在雪庄的画笔下获得永恒;每一步足迹,都仿佛踩在雪庄的精神图景之上。

中秋的明月,曾照耀过枯坐的雪庄,也照耀过三百年后这群文艺家的雅集。雪庄的“孤独团圆”与寒之友社的“群体团圆”,在这一刻通过一幅画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不同的时代,不同的人群,却在同样的山水间,获得了同样的精神启迪。

康熙五十八年(公元1719年),雪庄在黄山辞世,结束了他三十三年的山居生涯。但他留下的不只是画作,更是一种人与自然的相处之道,一种超越时空的精神追求。

今日中秋,当我们仰望明月时,或许可以想起:历史上曾有一位僧人以山为家,有一群画家以画为友。他们的故事,因一轮明月、一幅画而永恒交织,提醒着我们:真正的团圆,可以是与天地万物的合一,是与历史文化的共情,是跨越三百年的相视一笑。

黄山全景图 – 雪庄

安徽博物院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