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且勿语，听我醉中吟。池塘春草未歇，高树变鸣禽。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时序百年心。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
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会惜分阴。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
辛弃疾 《水调歌头 醉吟》
喝醉之后，有人蒙头大睡，有人口若悬河。辛弃疾显然是后者，而且还要拿着大喇叭喊：大家安静一下啊，我要开始我的表演了！
于是便有了这首《水调歌头·醉吟》的诞生。
他说：“四座且勿语，听我醉中吟。”颇有今天酒桌上喝高了非要拉着人唠嗑的气势。不过辛弃疾的“唠嗑”，可比一般人高级多了。
一、醉眼里的山水，藏着颗清醒的心
喝醉的辛弃疾看到了什么？
他看见池塘边春草繁茂，听见高树上鸟儿啼鸣。鸿雁初飞江上，蟋蟀还来床下。这些自然景象的变换，在他醉眼朦胧中格外清晰。
“时序百年心”——时节变换，岁月流逝，这百年的心事，又能与谁说？
醉中的辛弃疾比许多清醒的人更敏锐地感知着时间的流逝。他说“谁要卿料理，山水有清音”，不需要谁来安排指点，山水自有清妙之音。这何尝不是他对当时官场指手画脚之人的一种反抗？
二、酒盏里的今昔，盛着人生无奈
“欢多少，歌长短，酒浅深。”欢愉有多少，歌声有长短，酒杯有深浅。简单几个词，道尽了人生百态。
醉中的辛弃疾突然感慨：“而今已不如昔，后定不如今。”现在已不如过去，将来必定不如现在。这种对时间单向流逝的痛感，何尝不是每个中年人共有的生命体验？
年轻人总以为未来会更好，中年人却知道，人生许多美好已经永远留在了身后。这种领悟令人心痛，但又是如此真实。
三、秉烛夜游的洒脱，藏着对生命的珍惜
面对无可挽回的时间流逝，辛弃疾的选择是：“闲处直须行乐，良夜更教秉烛，高会惜分阴。”
闲着就要及时行乐，美好的夜晚应该点上蜡烛继续欢聚，珍惜每一寸光阴。这话听起来颇为放纵，实则蕴含深意——既然时间留不住，不如珍惜当下，尽情体验生命的每一刻。
四、白发黄菊的意象，道尽人生苍凉
词的最后，辛弃疾突然从醉中惊醒般写道：“白发短如许，黄菊倩谁簪。”
我的白发已经这么短少了，纵使有黄菊，又请谁来为我簪戴呢？这一问，问尽了英雄暮年的孤寂与苍凉。
辛弃疾一生主战抗金，却始终不得志。他的白发，是为国忧心的见证；无人簪菊的慨叹，是知音难觅的孤独。醉中的狂言妄语，最终落脚到这样一个悲凉的现实，令人唏嘘。
醉吟中的生命智慧
辛弃疾的这首醉词，表面上看是一个醉汉的胡言乱语，实则蕴含着深刻的生命智慧。
他告诉我们：在无法改变的时间流逝面前，最好的态度是珍惜当下；在无法扭转的现实困境中，最好的选择是发现生活中的美好。
当代人总在忙碌中忘记了生活本身，辛弃疾的醉话反倒提醒我们：偶尔也要从功利的追逐中抽身，听听池塘春草，看看鸿雁初飞，感受时序变换中的自然之美。
或许我们都需要一点辛弃疾式的“醉意”，在过于清醒的世界里，保留一份对美的敏锐感知，对生活的热情拥抱。
毕竟，人生在世，清醒固然重要，但偶尔醉一场，说点“胡话”，也不失为一种生命智慧。
只是别忘了像辛弃疾那样，就算醉了，也要醉得有诗意，有境界。
-
插图：卢沉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