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珠死了,才凸显出贾宝玉的重要性,也给了贾环未来继承的机会,更让贾兰得以奋发图强,复兴了贾府。而贾珠之死,实际还有一个关乎整个《红楼梦》最大的共性。
贾珠,荣国府二老爷贾政嫡长子,书中借由冷子兴之口交代道:“这政老爹的夫人王氏,头胎生的公子,名唤贾珠,十四岁进学,不到二十岁就娶了妻生了子,一病死了。
贾珠生前已娶妻生子,说明身体大致是健康的。却突然一病死了,这就不免引人狐疑是什么病?尽管古代医疗条件不如现在,但成年男子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年纪,也很难一病死了。冷子兴对此含糊其辞,但读书人要打一个问号才是。
而脂砚斋【甲戌侧批:略可望者即死,叹叹!】是说贾珠十四岁进学,也就是考中秀才,迈出了科举仕途的重要第一步,本该是贾家中兴的希望,奈何竟突然死了,也暗示贾家末世人才凋敝,后继无人的窘迫现实。
此点当是贾珠存在的第一个重要意义,毕竟贾珠从无出场,与林黛玉的弟弟类似,有没有他实无所谓。他的存在意义,就必须体现一个末世悲剧(如上),或者是留下一个未来的希望:李纨和贾兰就是贾府未来的希望。
《红楼梦》曲子中,与李纨相关的曲子叫《晚韶华》,这不是曹雪芹随便写的,而是有其原型典故,就是画荻教子的欧阳修母亲郑氏,古代四大贤母之一的欧母。
欧阳修幼年父亲去世,母亲含辛茹苦将其养大成人。少年时家贫,没有钱买纸笔。母亲就用芦苇杆作笔在沙子上写字,教育欧阳修成才,终成一代名臣大儒,位列唐宋八大家之一。而欧母“画荻教子”的故事也流传后世千百年,与孟母三迁、陶母截发筵宾、岳母刺字并称古代四大贤母。晚年的欧母也母凭子贵,两次获封郡君诰命夫人,是为“晚韶华”。
欧母去世后,欧阳修好友梅尧臣曾作《欧阳郡太君挽歌二首》为其祭奠。其中之一写道:
当时丈人殁,虽少守孤儿。

以及成名誉,何尝厌藿藜。
暮年终飨福,阴骘不应欺,
莫使碧江上,独传陶母碑。
这就是《晚韶华》以及其中“虽说是,人生莫受老来贫,也须要阴骘积儿孙。气昂昂头戴簪缨;光灿灿腰悬金印;威赫赫爵禄高登,昏惨惨黄泉路近”的由来。
李纨贾兰母子的原型是欧阳修母子,也就注定了贾珠必须要“死”。正是他的死,给了贾兰东山再起,贾家破而后立的机会,更全了李纨贤母的盛名,契合了女娲补天破而后立的开篇主题,也对应上了“木石姻缘”(除了宝黛,贾珠与李纨亦是)为贾府最正确选择的事实。这是贾珠之死的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意义。
第三个意义,则是为了凸显出贾宝玉的重要性,以及末世更迭的必然。
贾珠的“闪现”,意义与林弟弟、秦钟、贾瑞不同,他们的夭亡代表的是家族血脉彻底灭亡。但贾珠不是,他的死与宁国府的贾敷一样,给了其他支庶以机会。
贾敷死后,宁国府由过继的弟弟贾敬(参考明朝的嘉靖皇帝)继承,开启了小宗入大宗,也造就了宁国府最终的败亡,是为“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说明小宗入大宗,支庶取代嫡长,有其传承的局限性,也为末世祸起之因。
荣国府与宁国府略有不同,因为贾珠死后,他的亲弟弟贾宝玉就成为了父亲贾政的第一继承人。可惜,贾宝玉性格自由洒脱,文采斐然,但却就是个于国于家无益之人,注定不成一个合格继承人,也注定贾家至第四代完全没有了希望,最终荣国府也亡了。
贾珠存在的意义,当然还不止于此。第四个意义在于他作为嫡长子,继承人和长房,结果他一死,让二房上位,这个细节在《红楼梦》里一再被渲染,甚至成为了影响全书走向的一个大的主题。
上至皇帝,与义忠亲王老千岁争夺皇位胜出,并导致太上皇退位,明显借鉴了玄武门之变。
再到太上皇登基,四王八公创业,更是借鉴了靖难之役和永乐迁都北京故事,小宗入大宗。
及到贾史王薛四大家族,细看全是二房上位。贾家贾敬二房,贾政二房鸠占鹊巢,史家二房史鼐继承保龄侯,王家二房王子腾权威更胜,薛家薛蝌远比薛蟠有出息……包括贾宝玉是宝二爷,贾芸是芸二爷,柳湘莲是柳二爷,醉金刚倪二等等,曹雪芹究竟是想表达什么意思呢?
我认为曹雪芹是要借此表达传承的混乱,兄弟阋墙的矛盾,最终会动摇家族的根基,是兴亡的始作俑者。
所以贾珠必死。他死后,贾宝玉一事无成,贾家未来彻底没有希望,抄家也只是一个快刀斩乱麻的结果。至此宁荣二公创建的贾家败亡,如同共工撞倒不周山。待李纨如同女娲补天一般教养贾兰成才,才是贾家的破而后立。而贾兰罪臣之后能够科举功名,必然需要荣国府如同鳌拜一样被平反,那时候才是贾环这个三爷登场,继承荣国府的时机。终究让贾赦一语成谶,也给了支庶胜出的机会。这都是贾珠之死的重要意义。
作者:君笺雅侃红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