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一层永远揭不开的薄纱,笼罩着这间蓝色调、放着密密麻麻透析机的压抑空间。今天是我陪单哥做第五次透析的日子,医生说这次根据检测情况调整方案,单哥痊愈的日子又跨近了一步。这个消息让我们紧绷许久的神经终于能稍稍放松些。

单哥听到这消息,有了信心,精神好了很多。这次透析他不再紧张,平静地躺在透析机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呼吸平稳而均匀。儿子原本要过来陪他爹,估计这会儿还在路上。我百无聊赖地环顾四周,想寻找一种最妙的办法打发这180分钟,眼前的景象却让我心中泛起阵阵酸楚。对面一排,躺着几位高龄的大爷大妈,岁月在他们脸上纷纷刻下了深深的皱纹,病痛又给他们增添了几分憔悴。更令人心疼的是,还有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本该在阳光下肆意奔跑、欢笑的年纪,却不得不被束缚在这冰冷的病床上,承受着不该属于他们这个年纪的痛苦。慢性肾衰竭,每周都要透析两三次,这确实让人压抑,也难怪单哥刚听说要透析就崩溃,说没了生活质量活得没有尊严,害得我做了好久工作,医生解释了急性与慢性之间的区别,他才肯接受治疗。

这时,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引起了我的注意。她看上去很清瘦,脸色煞白,独自斜卧在那里,眼神空洞而绝望。透析结束后,她艰难地尝试着整理缠着胶布带的袖子,却怎么也弄不好。我赶忙走过去帮忙,她抬头看了我一眼,眼中满是感激,随即又黯淡下去,喃喃说道:“得了这个病,跟死人没啥两样,无非就是活着,吃不了,睡不好还花钱……”说着,泪水就像决堤的洪水,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

我从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她,问:“你一个人来吗?”

她喃喃细语:“嗯,一个人。”

我说:“两周前,我第一次陪单哥来,看见他插针管的样子,腿都软了。那时候我也觉得日子没盼头,可你看,现在不就有转机了吗?”

她攥着纸巾的手指节发白:“我一个人扛了三年,孩子在外地打工,丈夫走得早……”话音未落,她剧烈咳嗽起来,床边的呼叫铃突然响起。

护士匆匆赶来,检查后安抚道:“印姐,别太激动,血压又上来了。”我帮着护士调整病床角度,印姐望着我:“这个病治不好。”

“不会的,比如我家单哥,医生说过段时间就会好的。”

“真有能治好的这个病?”她喃喃自语。

我想起医生说单哥肾脏指标好转的样子,坚定点头:“对啊!急性的容易些,慢性的也不用怕。我们隔对门病房有个大学生,急性肾炎,住了半个月就出院了。”

她的瞳孔突然亮起,又很快熄灭:“我怕是等不到那天了,我是慢性的……”

就在这时,右边临床的姑娘突然小声啜泣起来。一个男孩匆匆跑回,手里提着冒着热气的粥:“对不起,排队人太多了。医生说你该补充营养,我去买了猪肝粥。”

姑娘别过头:“说了多少次我不想喝。”

男孩在床边蹲下,声音温柔:“就喝一口?医生说对恢复有帮助。”他用勺子轻轻吹凉,姑娘终于张嘴,一滴眼泪落在粥里,晕开小小的涟漪。

左边临床的大姐又开始数落丈夫:“让你带医保卡,你非忘!现在又得折腾!”大哥低着头不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被角。我注意到他偷偷把保温杯往大姐那边推了推,小声说:“红糖水,我加了姜。”大姐翻了个白眼接过,嘟囔着:“烫死了,也不知道吹吹。”可她泛红的眼眶,还是泄露了心底的柔软。

单哥这时醒了,伸手示意我帮他按摩一下手臂,过一会儿又说:“你坐这么久累不累?”我一边按摩一边笑着摇头,想起这些天他半夜疼得睡不着,却总怕吵醒我强忍着不哼一声,我起来询问,他总说:“没得事,你睡嘛。”咋可能没得事呢?没得事夜半三更的咋会不睡觉呢?我握紧他的手:“不累,家人就是在需要的时候用的。照顾你我应该的。”他静静地点头,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他苍白却舒展的脸上。我告诉他,诗词群里有位姐姐说我太温柔,太贤惠了,约来生若便男子定娶我……,他笑了。

六点半,透析室的玻璃映出晚霞的橙红。儿子下班匆匆赶来了,他先给单哥掖了掖被角:“爸今天感觉怎么样?”

“医生说指标又好了些。”单哥回答。

儿子转头对我说:“妈,你休息一会儿,我来。”他搬来椅子让我靠着,自己坐在床边,一边帮他爸按摩,一边留意着透析仪的数值。看着父子俩和谐的样子,我眼眶发热。原来在这充满消毒水味的空间里,爱与希望始终在生长。透析室的门又被推开,新的病人被推进来。这里的故事每天都在重复,病痛与希望交织,绝望与温暖并存。但我知道,只要心怀期待,总会等到破晓时分。      

——————————————

王修会‖透析室里的眼泪与微光:那些被病痛困住却依然滚烫的人生
点击标题同步阅读作者其他部分文章
【清风颂爽】王修会||七夕节诗词一组
【清风颂爽】王修会||情醉宝峰湖(外一首)
【清风颂爽】王修会||五月诗词话初夏
【清风颂爽】王修会|烟雨格律喜迎春
【清风颂爽】王修会|《看蕨溪抗洪义演即兴》诗词五首
【清风颂爽】王修会: 黄荆老林情不老
【清风颂爽】王修会:丹桂飘香庆双节四首
【清风颂爽】王修会:秋韵迎佳节四首
【清风颂爽】王修会:盛夏落英飞(B)七绝六首

【明月天涯】王修会:散文诗 《五月荧光》 

【嘉宾诗苑】王修会:初夏组诗七律三首

【嘉宾诗苑】王修会:盛夏闺蜜翠屏游(外二首)

【嘉宾诗苑】王修会:浣溪沙. 清晨遐思(外三首)

【清风颂爽】王修会:七绝诗五首(新声韵)

【清风颂爽】王修会:生活组诗七绝五首(新声韵)

作者简介:王修会,笔名龙年烟雨,英语高级教师、中华诗词学会会员、四川省散文学会会员、宜宾市诗词楹联家学会理事、竹韵巴蜀副会长《回首峨眉女子诗刊》责任编辑、《流杯载韵》执行主编、西部故人来评论员。



    《阆苑明月清风》编委成员

        顾   问:米青青
        主   编:明月松
       
        编   辑:雨   燕
        校   稿:十姓子
         期   数:第465期
           篇   数:第1042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