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徽宗赵佶试图给自己争取一条生路。
公元1125年,北宋朝廷接到紧急军报:金国军队又打过来了。完颜宗翰带兵包围了太原城,完颜宗望则率军直扑都城汴京。
宋徽宗在皇宫里急得团团转。虽然黄河这道天险还挡在金兵前面,但他心里很清楚,自己那些不堪一击的军队根本拦不住金兵。眼下唯一的活路就是往南逃,靠着辽阔的疆域和比黄河更难攻破的长江天险,才能保住性命。
他拿唐朝的事给自己打气:那时候安禄山造反,唐玄宗不也躲到四川去了吗?就算最糟糕的情况,长安城守不住,可唐朝还在,皇帝也保住了性命。
临行前,宋徽宗发布了一份自我检讨的诏书。
这是一份发自内心的真诚告白。在公开文告中,他坦然承认了所有指责:登基二十六年里,好人受罪,奸人得势;苛捐杂税不断,铺张浪费成灾,百姓钱财耗尽,国家财源枯竭。守边的士兵缺衣少食,权贵之家却享尽荣华。这些错误越积越多,现在已经无法挽回了。
宋徽宗为了表明自己真心悔改,宣布要取消那些老百姓都反对的坏政策,比如花石纲和道官制度这些。他号召有本事的人都来为国效力:会打仗的就来保卫京城,懂治国之道的就提建议,有多大本事就出多大力。他还拍着胸脯保证,朝廷绝对不会亏待任何一个有才能的人。
国家已经乱成一锅粥,喊再多口号、后悔再多也都没啥用了。
他只能跑路。
但作为一国之君,怎么能丢下京城不管,在全城百姓眼皮底下当个临阵脱逃的懦夫?宋徽宗思来想去,最后决定把皇位传给太子赵桓,让他留下来带领军民抵抗金兵。
传位大典当天,太子赵桓跪在病重的宋徽宗床前,泪流满面地推辞即位。宋徽宗勉强用左手写下:”你不接位,就是大不孝。”太子却坚持说:”儿臣要是接了,那才是真不孝。”
宋徽宗没办法,又把皇后叫来,对太子说:”我们年纪大了,想把后半辈子托付给你。”太子依然推辞不受。
宋徽宗没办法,只能让太监硬把太子拽去登基。太子死活不肯去,还跟太监们扭打成一团,最后差点背过气去。等他缓过劲来,也只能认命地被”押”到福宁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接下了这个谁都不想要的皇位。
这真是历史上少见的怪事。以前的人拒绝当皇帝都是装装样子,现在倒好,连皇帝这个最尊贵的位置都被人嫌弃了。
那年的寒冬里,25岁的宋钦宗登上了皇位。刚过六天,宋朝就迎来了新年,新皇帝把年号改成了靖康。
【01】
果然不出宋徽宗所料,金兵轻而易举就跨过了黄河防线,沿途几乎没碰到什么有力的阻挡。
太上皇实在等不及了,正月初三夜里,趁着天黑偷偷溜出了汴京城。
旅途一开始就困难重重,找不到官船可用,宋徽宗只好搭了条运砖瓦的破船赶路。走到半道儿饿得不行,这位皇帝也顾不得体面,跟老百姓要了张烧饼,和皇后一人一半分着吃了。
金兵在中原横冲直撞、烧杀抢掠时,宋徽宗只顾往南方逃命;当敌军旌旗密密麻麻包围开封城时,他还在拼命南逃;等到宋钦宗搜刮民脂民膏、把堆积如山的金银绸缎送给金兵时,这位太上皇早已躲到江南,在山水之间庆幸自己捡回了一条命。
宋徽宗在出巡路上吃了不少苦,为此他专门写了首《临江仙》来记录这段经历:
穿过山水继续前行,随口吟诵了千百句诗。淮河波浪透着寒意,细雨淅淅沥沥。白鹭在雾气笼罩的沙滩栖息,渔人正忙着购买刚捕捞的鲜鱼。
暂住深山古庙中,夜宿僧房意难平。梦中惊醒长叹息,满腹忧愁难排解,含泪提笔写家书。
他四处漂泊受尽磨难,心里总憋着委屈和苦闷。但被他丢下的开封城,遭遇的苦难难道不比他更惨吗?
北宋在宋钦宗和投降派大臣的折腾下勉强维持,结果等来金兵抢够本后扬长而去,亡国的危机让全国上下人心惶惶。而那个临阵脱逃的太上皇宋徽宗,现在成了人人避之不及的过街老鼠。
江南百姓对宋徽宗向来没什么好感。之前他重用朱勔在江浙地区强征花石纲,搞得老百姓怨声载道。有次他参观一座石塔时感叹:”京城可没有这么精美的建筑!”旁边一个和尚直接怼他:”怎么不把这塔也搬去当花石纲?”宋徽宗被这话噎得哑口无言,只能灰溜溜地走了。
宋钦宗对父亲宋徽宗也很不满。宋徽宗南巡期间不仅大肆搜刮百姓钱财,还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这让宋钦宗觉得父亲言而无信,既然已经退位当太上皇,为什么还要争夺权力?于是他下令各地官员不得听从太上皇的不合理命令。
宋徽宗和宋钦宗父子俩一直不对付。徽宗看不惯太子过日子太节省,更讨厌太子总劝他别乱花钱修宫殿,一度想换掉这个太子。后来金国打过来了,徽宗着急忙慌地把皇位硬塞给了钦宗。
宋钦宗刚当上皇帝不久,太学生陈东就带着一群人跑到皇宫前递状子,要求杀掉蔡京、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这六个大奸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好让大家重新团结起来。后来宋钦宗基本照办了,把王黼、童贯、梁师成、李彦、朱勔这些人要么流放要么处死,连蔡京也被贬官后病死了。这么做虽然是顺应民意,但也有削弱宋徽宗势力的意思。没过多久,朝廷里又传出太上皇要在镇江重新登基的谣言,差点逼得宋钦宗派兵去”接”徽宗回京。
宋徽宗最终回到了汴京城,但这次归来既不是以英雄的身份,也不是以皇帝的名义,而是作为一个必须被解决的危险人物。那天他穿着鲜艳的道袍,戴着精致的道冠,神情自若地走进这座熟悉的都城。百姓们装模作样地迎接,大臣们掩饰不住的敌视,还有宋钦宗那带着戒备的笑容,他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搬进了自己选中的龙德宫,那里却成了困住他的牢笼。
被软禁在龙德宫的宋徽宗,就像一只困在井底的青蛙。他能看到的世界有多小?每天只能在宫殿里打转,身边全是新派来的陌生侍卫,连呼吸都被人盯着。更难受的是,老臣子们被贬官杀头的消息不断传来,而自己的儿子宋钦宗,他都没能见上几面。
宋钦宗在自己生日宴会上露了个面。他爹宋徽宗给儿子敬酒,但钦宗担心酒里有毒,死活不肯喝。徽宗伤心大哭,最后只能回宫去了。
他现在确确实实是个犯人了。
【02】
宋徽宗内心深处,一直怀揣着打造辉煌王朝的梦想。
当年他花了整整六年时间建造艮岳园,耗费国库钱财数都数不清,把全国各地的好东西都搜刮来装点园子,还养了一大堆稀罕动物。凡是去过艮岳园的人,没有一个不被它的奢华震撼到,感觉就像看到了太平盛世的模样。
宋徽宗觉得那些有灵气的动物植物能给国家带来好兆头。他特别喜欢把这些吉祥的画面画下来,因此创作出许多让人惊叹的作品。比如飞过皇宫的白鹤、站在芙蓉花上的锦鸡,还有排列整齐的琴会场景,这些画面都让他沉醉在国家昌盛的美丽幻想里。
金国骑兵又一次杀到开封城下,繁华盛世的假象瞬间被撕得粉碎。
开封城被围困一个多月,伤亡十分惨重。为了确保有足够的石头当炮弹用,官府命令老百姓去拆宋徽宗的艮岳园林,把那里的石头搬来当投石机的弹药。
郭京带着七千多名号称能隐身的”六甲神兵”从宣化门杀出,被当成最后的希望。可这些所谓神兵不过是普通人,在金兵铁骑面前不堪一击,瞬间溃败,郭京也下落不明。守城士兵因此士气崩溃,开封外城就这样失守了。
女真人攻上城墙后,立刻找宋朝谈判。他们要求宋朝乖乖交出所有索要的东西,作为回报,女真人保证不会放任金兵在城里烧杀抢掠。
宋钦宗被迫前往金军大营投降,献上降书后,又下令搜遍全城,把所有贵重物品都拿出来进贡,只求能满足金兵贪得无厌的勒索。
宋徽宗统治时期的繁华景象,除了被战火毁掉的部分,剩下的都被用来讨好外族。黄金白银、精美绸缎、珍贵书籍、乐器名画等全都落入金人手中,成为他们的玩物。各类手艺人如画师、工匠、医生、和尚等,也都被金兵抓进了他们的军营。
后来金银实在凑不齐,只好用女人来充数。皇帝的女儿和后妃最值钱,一个能顶一千锭金子;皇亲国戚家的女儿次之,值五百锭;大臣家的闺女就便宜多了,只抵得上一百锭银子。前前后后差不多有五千多个女子被送进敌营,从金枝玉叶的公主到卖艺卖身的青楼女子,一个都没落下。
眼瞅着大好江山在自己面前崩塌,宋徽宗却束手无策。也许正是这种走投无路的绝望,反倒激起了他骨子里从未显露过的血性。
见到宗翰和宗望时,他愤怒地责问:”你们总说先皇对宋朝有恩,实际上是我对你们金国有恩才对。就算是大辽来打我,我也认了。去年你们出兵,我立刻让位给新君,还割让城池犒劳你们的军队,你们这才退兵。现在又发兵攻打,说我儿子对你们失信,难道你们都忘了当初签的盟约吗?”

宋徽宗试图讲道理,但在完颜宗翰眼里根本站不住脚,连回应都懒得给。徽宗只好低声下气地恳求:”咱们两国君主本是叔侄关系。王朝兴衰本是常事,人都有家小要照顾,请两位大帅三思。”宗翰这才冷冷答道:”念在先帝对你有恩,你老婆孩子还能团聚,其他的就别妄想了。”说完就把这个啰嗦的亡国之君赶了出去。
几天后,金国大将宗望设宴招待手下将领,硬是把宋徽宗、宋钦宗和两位皇后也拉来作陪。席间负责倒酒的竟是二十位宋朝的妃子和公主。徽宗父子与皇后们认出她们后羞愧难当,想走却被拦了下来。
饭后,宗望告诉徽宗,宗翰的儿子设也马看上了徽宗的女儿福金,想娶她为妻。
宋徽宗毫不退让地反驳道:”福金已经嫁人了,我们中原讲究礼义廉耻,女子不嫁二夫,不像你们国家那样毫无顾忌。”
宗翰不屑地回怼:”昨天朝廷已经下令分配俘虏,你凭什么反对?”他让在场宾客每人选两个姑娘。宋徽宗争辩道:”天地良心,谁家没有妻女老小?”宗翰懒得听他啰嗦,直接把他轰了出去。
在金兵的营帐中,宋徽宗整天都在回想国家灭亡的惨剧。其实这个结局并不意外,否则他当初也不会仓皇逃跑。他心里明白自己根本不适合当大宋的皇帝:虽然能把皇宫搞得富丽堂皇,可就连调动军队这种基本事务都处理得一塌糊涂。
现在他不得不面对现实,因为已经无路可退了。
他给完颜宗翰写了封信,信里说:”我甘愿代替儿子去金国当人质,只求让我的孩子们能在南方偏远小城安身,延续赵家香火,平平安安过完这辈子。”他想用自己这条命,来换大宋的一线生机。
宗翰没答应。
谁拳头硬谁说了算。这是宋徽宗晚年最深刻的领悟,在他的人生中一次次被验证。
【03】
金兵攻破城池时抓走了大批人员:包括皇帝的后宫嫔妃等3000多人,皇亲国戚的男女成员4000多人,贵族亲戚5000多人,手艺人3000多,宫廷乐师3000多,民间漂亮姑娘3000多,还有大臣和皇族家眷好几千人。他们处决了一部分,释放了一部分,最后实际带走的人数在一万四千人左右。
眼下,金兵准备把这些人统统押送到北方去。
出发之前,完颜宗翰召见了宋徽宗。徽宗心里明白,威胁女真人根本行不通,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博取宗翰的怜悯。他低声下气地恳求道:”老臣有罪,理应北上,只是未出嫁的公主们,求您开恩留下她们,这份恩情永世难忘。”但宗翰依然没有答应。
就这样,宋徽宗被迫离开从小生活的家乡,前往遥远陌生的北方,在那里度过被囚禁的余生。
往北走的路上特别遭罪,死人是常有的事。烂泥巴路、瓢泼大雨、睡在野地里,这些把大伙儿都折腾得半死不活。那些平时娇生惯养的人要是掉队了,轻则挨揍,重则送命。
宋徽宗的弟弟燕王赵俣是被活活饿死的。徽宗把弟弟的遗体塞进一个马槽里,因为马槽不够长,两只脚还露在外面。他想把燕王的遗体运回开封下葬,但没被允许,最后只能当场火化。之后的路途上,徽宗始终抱着装骨灰的匣子,经常对着匣子低声念叨:”很快就能和你团聚了。”
队伍穿过城镇时,那面绣着”太上皇”的旗帜格外扎眼。被押送的宋朝百姓们看到昔日的君王沦为阶下囚,全都跪倒在地失声痛哭,分不清是在哀叹皇帝的不幸,还是为自己悲惨的处境而悲伤。
宋徽宗见到了投靠金国的将领郭药师。这位将军见到徽宗时满脸愧疚,不停地为自己叛变找理由开脱。但徽宗已经心灰意冷,只是无奈地说:”这都是天意和时势所迫,怪不得谁。”
亡国后,宋徽宗不再画画,也没心思写诗了。他好像故意躲开这些以前特别痴迷的艺术活动,只有讨好金国统治者时才会重拾旧艺——因为这样能让他过得更舒服些。
宋徽宗在被金兵押往北方的路上,怀着亡国的悲痛心情,写下了一首名为《眼儿媚》的词。
还记得当年汴京的繁华景象,万里疆域都是帝王家的天下。白天,华丽的宫殿里丝竹管弦热闹非凡;夜晚,各种乐器演奏声此起彼伏。
如今花城人散尽,冷清萧索,连春梦都萦绕着塞外风沙。故乡远在何方?不忍听那羌笛声声,将《梅花落》的曲调吹得凄凉悠长。
宋钦宗也回了一首《眼儿媚》作为应答:
三百年来皇城辉煌,仁孝美德世代传扬。谁知奸臣当道时,天地倾覆山河碎,琵琶声里尽沧桑。
如今漂泊在外多凄凉,渐渐靠近边塞风沙。故乡远在万里之外,只剩我们父子俩相依为命,清晨的寒霜凝结如花。
这让人自然联想到南唐后主李煜的名作《虞美人》中那句:”你问我有多少愁苦?就像那满江春水滚滚东流。”宋徽宗当年对这位亡国之君的诗画书法推崇备至,没想到最终两人的命运竟如此相似。
虽然国家灭亡了,但他心里始终惦记着宋朝。
在抵达燕京城之前,宋徽宗悄悄拆开自己一件衣服的领子,在丝绸上写下”速来救父母”八个字。当时康王的妻子取出了丈夫曾经送给她的金簪,韦太后也附上了一封短信。徽宗安排亲信曹勋找机会突围,把这些信物带给正在抗击金兵的康王。
曹勋临走时,宋徽宗特别嘱咐他:一定要把我们的遭遇传出去,让后人记住。比起救我,收复失地和保住祖宗基业更要紧。最后徽宗还让曹勋转告康王,要学习当年汉光武帝重建汉朝的榜样。
他并不清楚,南宋这时已经成立,军队的实力比想象中更厉害。金国为了稳妥起见,只好把两位皇帝继续往北边押送。他们就这样长途跋涉,先从汴京到燕京,再从燕京转到中京(现在内蒙古宁城县),接着从中京经过黄龙府,最后被带到了金上京(如今黑龙江尔滨的阿城区)。
到了上京后,金太宗命令宋徽宗和宋钦宗去拜谒祖庙,这其实就是一场献俘仪式。金兵强迫两位皇帝脱掉龙袍,其他随行人员也要脱光上衣,披着羊皮,腰间绑着毛毡,像牵羊一样被带进祖庙。庙里还竖着五面白旗,旗子上分别写着”活捉宋朝两个皇帝””俘虏叛贼赵构的母亲和妻子”等羞辱性文字。
在金国人的宗庙里,宋徽宗和宋钦宗就像两件供桌上的祭品。过了一天,金国人还给他们起了两个”好听”的封号,一个叫”昏德公”,另一个叫”重昏侯”。
他这辈子最黑暗的日子,连一丝希望都看不到。
【04】
宋徽宗这个人,大家通常有两种看法:一方面觉得他是个糊涂皇帝,治国不行;另一方面又公认他是个艺术天才。到了人生最后阶段,他也不过是个想体面面对苦难的普通人罢了。
打完胜仗押送俘虏时,他又路过韩州,最终抵达五国城,这时身边只剩下五百来号人了。这一路颠沛流离,寄人篱下,同伴们接连离开人世。在韩州那会儿,徽宗最疼爱的儿子赵楷就病死了。刚到五国城没几天,郑太后也跟着撒手人寰。
生活的磨砺让他学会了”知恩图报”。他靠着自己写文章的本事,一次次写信向金人讨要赏赐。有次得了十匹绢布,激动得”热泪盈眶,手足无措”。但这些讨来的东西他从不独吞,总是分给一起被俘的同伴。他始终像个大家长那样,尽力保护着身边的子女和族人,想方设法让大家的日子能过得安稳些。
他总爱朝南边张望,向身边人打听宋朝皇陵的具体方位。每逢宋朝先帝和皇后的忌日,徽宗都会吃斋戒荤,流着眼泪祭奠。要是得了什么新鲜吃食,他必定先供奉在祭台上,等祭拜完才肯动筷子尝鲜。
苦行僧的日子很清苦,书本几乎成了他唯一的心灵寄托。
这位皇帝经常跟大臣们发牢骚:”自从被掳到北方后,连本像样的书都找不到。”有天听见墙外有人叫卖书籍,他高兴得不得了,居然拿自己的衣服去换书。看书入迷的时候,他常常忘记吃饭睡觉。
宋徽宗特别喜欢研究《春秋》,想从中学到治理国家的智慧。以前当皇帝时,他觉得这本书里太多父子相残、君臣相杀的故事。现在却后悔当初没认真研读。他说:”重读《春秋》,才明白孔子写这本书的深意,真遗憾没能早点读懂。现在读起来就停不下来,书里记载的王朝兴衰、明君良臣的事迹,我都仔细琢磨,把其中的道理和来龙去脉都搞明白了。”
每次看到邻里和睦、待人友善的事情,宋徽宗总会兴奋地说:”这做法跟《春秋》里说的一样!”要是身边有人不守规矩,他就会像老师一样耐心教导。比如有个叫薛安的厨子,给其他人分饭菜时总是少给,徽宗知道后说:”出门在外不容易,不该贪这点吃喝,不重罚他也能起到警示作用。”还有个叫刘定的厨子杀羊手法不熟练,徽宗也会温和地鼓励他。
然而,那些见不得人的诡计和阴谋,就像甩不掉的跟屁虫,也跟着他一起到了五国城。
宋徽宗的儿子和女婿跑去向金国告密,说徽宗在暗中策划造反。徽宗听到这个消息先是一惊,随后就稳住了心神。他冒着刺骨寒风,把从离开汴京后写的一千多首诗全烧了,又把所有亲信大臣和皇室成员都叫来,商量怎么渡过这个难关。
蔡鞗激动地对大家说:”我们之前没能在国家危难时以死报效,让两位皇帝流离失所,已经愧对先人。没想到现在叛徒竟出现在最亲近的人当中,今天正是我们舍命尽忠的时候。我愿像古代的贯高那样舍生取义,希望大家也能全力以赴共渡难关。”这番话说得慷慨悲壮,在场的人都感动落泪,内部可能出现的叛乱也因此被扼杀在萌芽中。
一个月后,金国派了两名使者来查这件事。宋徽宗派了自己另一个儿子和女婿去说明情况,但金国使者要求徽宗亲自出面。徽宗死活不肯去,又让宋钦宗他们去解释。经过反复交涉,金国使者同意去关押地点当面问话。审了三天后,金国使者确认这是诬告,要徽宗处置诬告者。徽宗不忍心下手:”都是自家人,怎么下得去手。”最后金国使者做主,把诬告的人处死了。
至亲之人的背叛,就像寒冬里飘落的一粒雪花那么微不足道。
在人生的最后时光里,宋徽宗曾看到过一线希望。他听说了南方岳飞、韩世忠抗击金兵的消息,也得知康王赵构已经登基称帝。可惜山高水远,再加上金兵严密看守,这位亡国之君始终没能找到逃脱的机会。
他每天都被关在同一个地方,过着枯燥又孤单的日子。虽然表面平静,但心里总盼着宋军哪天能打到五国城,把他们接回开封。到那时,他就能把这些年学到的治国之道传授给后人,帮他们建立一个真正强盛的国家。
大家都知道,宋徽宗其实根本没机会”将功补过”。宋高宗虽然嘴上总说要洗刷国耻、接回两位被俘的皇帝,但出于各种考虑,他实际上什么实质性的努力都没做。
1135年冬天,宋徽宗在寒冷的五国城离开人世。临终前他希望能葬回宋朝故土,但这个愿望没能实现。按照金人的习俗,他的遗体被火化,最终连骨灰都没能留下。
老家那片土地,他这辈子再也回不去了。
在中国历代帝王中,宋徽宗绝对是个特殊存在。这位皇帝既有满腹才华又风度翩翩,处理朝政也相当勤勉。他积极推行改革,却又糊涂得离谱。比起在位时的风光,他生命最后阶段鲜少被人提及。虽然正史对他被俘八年的经历轻描淡写,但这段时间反而展现了他最像明君的一面。
人生最痛苦的不是普通的悲剧,而是那种你明知道逃不掉、躲不开的苦难。
对宋徽宗而言,死亡既是最终的审判,也是彻底的解脱。那些像泰山一样沉重的悔恨、愧疚和苦思冥想,都在他停止呼吸的瞬间,彻底消散了。
但对南方老百姓而言,这种看不到头的苦难日子,才熬过一半而已。
李焘编写的《续资治通鉴长编》由中华书局在1985年出版
曹勋写的《北狩见闻录》,收录在丛书集成这个版本里
蔡鞗写的《北狩行录》,收录在丛书集成这个版本里
美国学者伊沛霞所著的《宋徽宗》一书,2018年由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在南宁出版发行。
任崇岳写的《风流天子宋徽宗传》,1994年由河南人民出版社在郑州出版。
张泰湘和刘文生合写的论文《徽宗、钦宗在五国城的囚徒岁月——”靖康之变”专题研究第二篇》,发表在《学习与探索》杂志2002年第一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