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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西晚报2024年9月19日报道版面

西魏大统七年（541年）六月的一个夜晚，同州（今陕西渭南大荔）一座般若尼寺里，隋文帝杨坚出生了。来自河东蒲坂、自幼出家“以禅观为业”的比丘尼智仙对杨坚的母亲说，这个孩子“天佛所佑”，不要为他的命运担忧。

智仙同时给杨坚起名“那罗延”，意思是“不可坏之金刚”或“金刚力士”。于是，杨坚的父亲就把他交给智仙抚养。

隋开皇元年（581年），四十岁的杨坚即位。想起幼年时母亲因为出现幻觉而将自己丢身在地时，智仙曾经说过“已惊我儿，致令晚得天下”这句话，杨坚相信自己最终能登上帝位全是凭着佛佑。他命人为智仙作传，称智仙为“神尼”，并降诏各州府所建舍利塔内要制作智仙像，与舍利同受供养。仁寿四年（604年），杨坚去世之前，召命匠人为自己铸造等身像，旁边还要绘制智仙的容颜。

大业初年（605年）贺德仁撰写的《大隋河东郡首山栖岩道场舍利塔之碑》碑文中，记录了这件事情，同时也记下了杨坚出生时，智仙作出的“此子……光隆佛教”预言。

《大隋河东郡首山栖岩道场舍利塔之碑》简称《首山栖岩道场舍利塔碑》，原址在蒲州（今山西永济）栖岩寺。据史料记载，此碑材质可能为隋文帝杨坚仁寿年间（601年-604年）所赠“鱼籽碑”石料。碑额阳篆“大隋河东郡首山栖岩道场舍利塔之碑”16字，碑身刻文35行、每行70字，共约2400字。字径2厘米，书法由魏碑及楷，极具价值。1979年，列入国家文物局公布的第一批全国书法艺术名碑行列。

碑文华辞丽句，记录了修建蒲州栖岩寺舍利塔的经过，并不忘描述蒲坂首山的胜景。根据学者解读，碑文准确记载了四点史实：

其一，蒲州栖岩寺始建于北魏孝武帝永熙年间（532年-534年），由杨坚的父亲杨忠主持营建。

其二，仁寿元年（601年），杨坚下旨营造栖岩道场舍利塔。据《隋书·百官志下》记载，大业元年（605年）隋炀帝杨广即位后，在全国设立四个道场，并将“郡县佛寺改为道场，道观改为玄坛”。碑额“栖岩道场”当为大业元年之后的称谓。

其三，当时的河东太守、杨坚外甥陈宝庆主持了栖岩道场舍利塔碑成碑的过程。

其四，舍利塔碑成碑面世的时间是大业元年，或者之后。

▲“栖岩道场舍利塔碑”碑额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对于第四点，碑文并未记载舍利塔碑成碑面世的具体时间。《金石录》《环宇访碑录》《金石续编》以及清乾隆十九年（1754年）《蒲州府志》、光绪（1875年-1908年）《山西通志·金石记二》内，将此碑年代定为隋文帝仁寿二年（602年）。

《山右石刻丛编》虽然沿用仁寿二年的说法，但提出了质疑。开皇三年（583年）杨坚废郡，改为州、县两级制，置“河东县”。大业三年（607年）隋炀帝复改州为郡，恢复“河东郡”。碑文里“河东郡”名以及提到的诸样官名，为大业三年后的制度与称谓。山西省考古研究院编《山西碑碣》书中，开始采用“大业四年（608年）之后”一说。

▲“栖岩道场舍利塔碑”碑座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学者也从碑文撰者贺德仁身上找出了佐证。

贺德仁，越州山阴（今浙江绍兴）人，年轻时就以词学见长，时人称“文质彬彬贺德仁”，曾受仆射杨素推荐，授豫章王府记室参军。贺德仁卒于大唐贞观初年（627年），享年七十余岁。根据《旧唐书·文苑传》记载，隋炀帝时，豫章王改封齐王，大业四年“齐王获谴，府僚皆被诛责，唯德仁以忠谨免罪，出补河东郡司法”。因此他撰此碑文时，应该在当在大业四年出补河东司法书佐之后。

仁寿年间（601年-604年），隋文帝杨坚先后三次分派舍利奉至各州府，命地方起塔封函供养。仁寿元年六月，向30州奉送舍利，并在其中17州特定的寺院内建塔安置供养，里面就有蒲州栖岩寺。

▲“栖岩道场舍利塔碑”碑文（局部）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栖岩寺位于永济东南的中条山巅，初名灵居寺，隋开皇四年（584年）“敕改……云居以为栖岩寺”。历史上的栖岩寺由上寺、中寺和下寺三部分组成，面积辽广。

据《山右石刻丛编·卷十一》，宋真宗咸平二年（999年）六月“栖岩寺四至记”记载，栖岩寺初建时，寺主明达禅师划定寺院疆界四至，“南至阿奴谷底分水为界，西至谷口过路，北至新罗岭，东至鹞子岭东凹底”，方圆20余里。“东观蒲坂，西瞩秦川，南接首阳，北窥普救”，为“河东诸寺胜赏之最”。

隋唐时期，这里大德云集，在唐释道宣《续高僧传》记载的蒲州15位高僧中，就有栖岩寺昙延、道杰、神素、真慧和智通五位。

作为蒲州地方的佛教中心，栖岩寺既是隋廷设立的“四大道场”之一，朝中一些重大佛事活动在此举行，“隋文帝常以外国所贡玛瑙盏施寺为供”（《蒲州府志·寺观》），又是民间“广建寺塔，广度僧侣，广写佛经，广作佛事”广崇佛法的集中体现。

据此舍利碑碑文，“听法之侣如林，献供之徒成市”，当时栖岩寺佛事之盛可见一斑。《法苑珠林·卷一百》里记载“隋代二君三十七年，寺有三千九百八十五所，度僧尼二十三万六千二百人，译经八十二部”，其盛景透过栖岩寺的历史即可想象。

▲“栖岩道场舍利塔碑”碑文（局部）

山西省文物局供图

2002年的一天，在永济市韩阳镇栖岩村（原下寺村）东中条山苍龙峪的一处山坡上，村民在平整土地时，发现了一套隋仁寿二年（602年）的青石舍利函。通过对132字铭文的释读得知，仁寿二年，蒲州隆福寺智才、道政、宝玉三位僧人，以及蒲州桑泉县（今山西临猗）信士樊元并家人、蒲州河东县（今山西永济）董祥等人，为“皇帝陛下”及僧侣众生结愿，在蒲州蒲坂县（今山西永济）仓陵寺山上敬造五级佛塔，“奉安舍利二分”。

此处距离栖岩寺不远，虽然仅余残砖断瓦，然而由此可以想象到，栖岩寺与昙延洞、仁寿寺、普救寺、隆福寺、万固寺等一起，共同构成蒲州大地佛事辉煌的当年。

▲蒲州古城  永济市委宣传部供图

如今栖岩寺大部分也已成遗址。这通原在栖岩寺山门一侧碑亭内的栖岩道场舍利塔碑，早已被移离了旧地。依照唐大历十才子之一卢纶《和李益游栖岩寺》一诗的描写，那时候的栖岩寺寺院金碧，可以听到鹤鸣和僧语。

回首望去，当年的月光照着逝去的流水，清风吹拂着花草，整个世界清净无尘，唯有被山雨彻洗过的绿意，让人恍惚觉得人生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