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很多年前,有一次和人吃饭,住建部的一位领导在座,他讲过一个理论,大意是说一个人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待了12天之后,他身上的水就彻底换了一遍。
意思就是他身上的水,都不再是他原来来的地方的水了。
我就想起古希腊哲学里的忒修斯之船的说法。
说一艘船,一直不停地修修补补,全身所有的部件都换了一遍又一遍,那么问题来了:它还是原来的那只船吗?
进一步想,我一生精进,自从离开家乡就一路漂泊,喝过许多地方的水,爱过很多地方的姑娘,直到反把他乡做故乡,我还是原来的我吗?
抑或是梦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02
自从落居岭南,我渐渐习惯了鸟语花香,习惯了异乡风食,开始吃粉吃面,而那所谓的竹升面,在我最初的感知里,觉得就像没煮熟的塑料绳一样。
珠江水,长江水,黄河水,都在我身,齐鲁饭,江浙饭,粤地饭,餐餐都是中国饭。洋装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但我的华大基因的科学家同事告诉我,你的一生饮食嗜好,其实是你肠胃里的菌群决定的。而你的肠胃里的最初的菌群,可能来自你的母乳,你的母亲你的祖母的喂养。
所以当你年纪大了,在异国他乡,突然有一天特别想吃小时候在家乡吃的食物,你以为你怀旧患了homesick思乡病,其实,不是你想吃,是你胃里的菌群想吃了。
所谓自由和意志,你觉得很高大上,其实呢,是菌群和DNA的繁殖冲动。
上帝,my lord,您在哪里?
03

有一天,为突然特别怀念我在青岛时候喜欢吃的胶州大白菜,于是写文章,表达我的胶白之思。
然后,我的青岛的一位兄弟留言,等着吧,几天后白菜就到了。
然后,有一天,快递就来了,打开看,赫然就是青岛胶州大白菜。
鲁迅曾经写过,当年在北平,胶州大白菜被用红绳系着,挂在北京的店铺门楣上,称之为胶白。
金贵的狠。
在寒冷的冬夜,围炉煮火,一棵胶州大白菜下锅,佐以郑庄脂渣,热气腾腾,人生至善,最难将息。
你以为人家寄来的是大白菜?
那是一颗沉甸甸的心。
04
很多北佬看了香港电影,记住了黄飞鸿,记住了十三姨,记住了牙擦苏和梁宽。
然后看了《舌尖上的中国》,看了《顺德寻味》,又开始爱上了粤菜,常常有人问:
瞎爷,瞎爷,来广东找你吃饭,你请我吃啥?
我:十三姨。
最普通的食材,却可能是人间至味。
十三姨的波姐,土生土长的顺德容桂人,当年几个姐妹创业做顺德菜馆,起名字,叫什么好呢?一看全是女的,就叫“十三姨”吧!
食在广东,厨出凤城。凤城,顺德的别称。
最朴素的食材,最隐秘的肠胃,最好吃的是人。
寒冷冬夜,江湖羁旅,煮一锅胶白,舀一勺珠江水,佐一把西江虾,人生至味,最难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