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奠基者们

秦国的祖先是商代的诸侯。

传说中，嬴姓之族是颛顼的后裔。女脩食了玄鸟卵生始祖大业，大业之子伯益（一名大费），帮大禹治水，又帮舜调训鸟兽，被赐赢姓。大费的子孙“或在中国，或在夷狄”。殷商时，其先人“在西戎，保西垂”（《史记·秦本纪》），是商的诸侯。

嬴姓一族的衰落，始于西周建立。

武王灭商时，杀了秦世祖蜚廉、恶来父子。恶来的后代又有人成为周的臣子。封地在赵城的一支是战国赵国的先祖；封地在秦邑（位于渭水上游，秦川东岸，靠近宗周王畿）的，继承了赢氏的祭祀，称为秦赢，当时是周的附庸，不是诸侯，这一支后来发展为秦国。

周厉王时，秦邑的秦仲被封为大夫，讨伐西戎，兵败被杀。秦仲有五子，长子即秦庄公。秦庄公兄弟子承父业，带七千人西征，大破西戎。秦庄公因功被封为西垂大夫。秦庄公去世后，其子秦襄公即位，这时秦仍不是周的诸侯。

嬴姓一族的复兴，始于西周灭亡。

公元前771年（秦襄公七年），周幽王被犬戎所杀，秦襄公带兵护卫周王室，“战甚力”（《史记・秦本纪》）。

次年，秦国和晋国、郑国一同护送平王东迁洛邑（在今河南省洛阳市），躲避戎寇。周平王封秦襄公为诸侯，赐给他岐山以西之地。

岐山以西之地是“沦陷区”，当时被西戎占据，要靠秦国自己打下来。秦国建国，就注定了要扩张。开场很不顺利。

秦襄公在位时，多次讨伐西戎，都没有成功。有“产权证”，地却在别人手里拿不回来，找周天子打官司也打不成。当初约定好了，产权给你，能不能拿到，就看秦国自己的实力和运气了。

公元前766年（秦襄公十二年），秦襄公讨伐入侵岐山地区的西戎，不幸在途中去世，其子秦文公即位。

秦文公带领族人到秦赢的封地筑城定居，他设立史官，制定法律。

平王东迁二十一年后（前750年），秦文公大败西戎，戎族被赶出岐山一带，秦文公组织流亡周人返回旧地安置，把岐山以东献给了周王室。秦国的发展史，堪称一部和西戎的作战史。

公元前714年（秦宁公二年），秦国攻打西戎亳国核心基地荡社。

公元前713年（秦宁公三年），秦国讨伐西戎亳国，大败西戎，亳王出奔，秦国占领荡社。

公元前704年（秦宁公十二年），秦国攻取西戎部落荡氏。

公元前697年（秦武公十年），秦军讨伐戎族彭戏氏，打到了华山脚下。

公元前688年，秦国灭邽戎、冀戎。

公元前687年（秦德公元年），秦军灭小虢。秦国的领土不断扩张，公元前677年，秦国迁都到雍，占领了渭河平原，也就是“关中”地区。

公元前659年（秦穆公元年），一位在秦帝国崛起道路上至关重要的君主即位，他就是秦穆公。

秦穆公嗣秦成公位，秦成公是穆公的兄长，他有七个儿子，却把国君的位置传给了弟弟。

秦成公一定经过了慎重的考虑，在这番考量中，秦国的发展被放在了最重要的位置上。

事实证明，秦成公的选择非常成功。

秦国虽为东周的诸侯国，又有大功于王室，但因位于西周故地，戎狄杂居，文化较为落后，一直被华夏视为夷狄小国。

《史记·秦本纪》说：“秦僻在雍州，不与中国诸侯之会盟，夷翟遇之。”

自平王东迁，秦国一直在扩张发展，它之所以还是小国，是因为原来更小。谁也想不到，最后结束诸侯混战，统一华夏，建立大秦帝国的，会是这个西北边陲的小国。

小国，发展不容易，争霸，更是难上加难。

秦国也是一个蒸蒸日上，有着旺盛生命力的国家。随着土地的扩展、人口的增长，原来粗犷的行政管理体系已经无法适应国家的发展。秦国急需擅长顶层设计的管理人才。这个人才随着秦穆公的夫人，一起“嫁”进了秦国。

为同晋国搞好关系，开辟东进的道路，秦穆公求娶了晋献公的女儿穆姬（晋文公异母姐），两国联姻通好。

晋国灭虞国时，虞国的俘虏中有一位七十多岁的老人——百里奚（姜姓，百里氏，名奚），他是虞国的大夫，被俘后，晋国把百里奚选作了穆姬的陪嫁媵臣。

从一国大夫到陪嫁奴仆，百里奚不堪受辱，进入秦国境内后，百里奚逃跑了，逃得很远，从西北的秦国，逃到了南方的楚国边境。楚国人误把他当成了秦国的间谍。

百里奚再次身陷囹圄，被罚牧牛。百里奚的才干被秦穆公知晓，他派人用五张羊皮赎回了百里奚。

人生七十古来稀，七十岁的年纪在古代是高寿了，百里奚偌大年纪，辅佐的国君国家被灭，自己一次被俘虏，一次被抓，颠沛流离。

当他再次被装在囚车中，心里的绝望可想而知，他可能已经预想了自己会老死在秦国，死前还要经受痛苦和折磨，这种折磨主要是理想和抱负无法实现后来自精神上的折磨。

就在百里奚绝望的时候，秦穆公亲自为百里奚打开了囚锁，真心求问国家大事。百里奚说：“亡国之臣，有什么值得询问的呢？”

秦穆公说：“虞国的君主不用你，乃至亡国，这不是你的过错。”

秦穆公和百里奚恳谈数日，对百里奚的治国理念非常欣赏，授以国政。百里奚从亡国俘虏、陪嫁奴仆、阶下囚徒，一跃成为一国之相，后人因百里奚是用五张羊皮换来的，称他为“五羖大夫”。

秦穆公重用百里奚，在秦国的发展史上至关重要。如同管仲辅佐齐桓公称霸一样，百里奚也成功辅佐秦穆公称霸。

治国需要人才，百里奚首先解决的是人才问题，他向秦穆公推荐了蹇叔 （子姓，蹇氏）。

蹇叔是宋国人，百里奚是虞国人。早年两人游历时在齐国相遇。百里奚当时非常落魄，蹇叔收留了他，两人成为好友。

百里奚积极入仕，蹇叔淡泊名利。百里奚擅长做事，蹇叔擅长识人，更善于审时度势。

百里奚曾有三次出仕的机会。

齐襄公被害时，公孙无知掌握了齐国政权，百里奚想去碰碰运气。蹇叔认为公孙无知不会长久，后来公孙无知被杀。

王子颓政变时，百里奚恰好在王畿，他急于从政，想投靠王子颓的伪政府。蹇叔预测王子颓政变不可能成功，后来王子颓果然被杀。

因为蹇叔阻止，百里奚躲过了两次杀身之祸。

百里奚要回虞国时，蹇叔说虞国国君昏庸，不听劝谏，不值得追随。多年蹉跎，百里奚心急如焚，这次他没听蹇叔的劝告。结果虞国被灭，他做了 俘虏。

秦穆公求贤若渴，他派人带着厚礼和百里奚的书信去请蹇叔。蹇叔对贵重的礼物无动于衷，直到使者拿出百里奚的书信，蹇叔才决定结束隐居。

秦穆公以蹇叔为上大夫。

主明臣贤，百姓受益，国家发展。秦穆公在蹇叔、百里奚等贤才的辅佐下，教化民众，秦国的政治、经济、文化获得巨大发展，国势日盛。这为秦国从一个文明落后、国家管理落后的小国，发展成为引领中华文明进程的大国奠定了基础。

百里奚的儿子孟明视，蹇叔的儿子白乙丙、西乞术也都得到了重用，孟明视、白乙丙、西乞术后来成为秦国的著名将领。秦穆公用五张羊皮换回了百里奚，得到了五个人才，人均才一张羊皮，这笔生意做得太划算了。

蜜月阴谋

因秦穆公曾护送晋文公回国即位，晋文公在世时，晋国和秦国一直保持着比较友好的关系，算是秦晋的“蜜月期”。

其间，也有两次不愉快。

一次，营救周天子的订单，晋文公甩开秦穆公单干了。

另一次，两国一起讨伐郑国，秦穆公甩开晋文公，同郑国结盟，撤军回国。记载这件事的散文《烛之武退秦师》很出名，被选进了课本。

公元前630年（秦穆公三十年），因郑国在和晋国结盟的同时，又和楚国结盟，为阻止楚国势力向北蔓延，晋文公、秦穆公带兵包围了郑国。

晋军屯兵函陵（在今河南省新郑市北），秦军屯兵氾南（古泛水之南，泛水故道在今河南省襄城县南）。

夜幕降临，郑国的说客烛之武，一位没受到过重用，已经退休的老人，

被绑在绳子上，悄悄地被顺下城墙，送出了郑国的都城。

烛之武见到秦穆公，帮秦国分析利害关系。灭掉郑国，对秦国有好处吗？没什么好处。越过晋国，把郑国作为秦国的边境，管理很难。

灭掉郑国，对秦国有坏处吗？有！将会使邻国强大。

不打郑国，秦国有损失吗？没有损失，还有好处。好处是在中原多一个同盟，可以作为日后开拓疆土的基地。

同盟晋国值得信任吗？不值得信任。首先，这个国家有历史污点。晋文公的兄弟晋惠公，就是个反复小人，国君您是吃过他的亏的。您帮助晋惠公回国，他答应给您焦、瑕二地。结果呢？他才渡过河水，就反悔了。

更重要的是晋国要发展，无非是东、西、南、北四个方向，晋国征服完东面的郑国，是不是就要向西扩张了？晋国的西面不就是秦国吗?不攻打秦国，晋国怎么扩张呢？

所以，晋国迟早会和秦国成为敌人。

秦穆公不得不思考。秦国为什么要用自己将士的生命，壮大明天的敌人，自己却得不到多大益处呢？

开战的原因是“以其无礼于晋，且贰于楚也”，这和秦国根本没什么利害关系。秦国参与，无非是想获得利益，得到现实的好处或者提升秦国的影响力。

在秦国和晋国的多次合作中，秦国的地位没有获得大幅度的提升。城濮之战，秦国和齐国、宋国同为战胜国。秦国是被晋国拉下水的，在战场上是“助战”，不是主导。

战争胜利，晋文公向天子献俘，被周天子册封为“侯伯”，主导诸侯国会议，充当诸侯国事务的裁判。晋文公一战而霸，在霸主光芒的掩映下，其他诸侯国都是跟随者。

秦穆公是晋文公的恩人，但是两人在中原舞台上合作时，晋文公是主导者。

秦穆公意识到是时候调整对晋策略了。他迅速做出决策：结盟，留后路，撤军。

秦国与郑国结盟，留下一支军队，帮助郑国协防，“使杞子、逢孙、杨孙戍之”（《左传·僖公三十年》），撤兵回国。

晋国大夫狐偃请求追击秦军。

晋文公说：“如果不是这个人，我无法成为国君。”晋国也撤军回国。

这是秦、晋“蜜月期”结束的前奏。

反目成仇

公元前628年（秦穆公三十二年）冬，晋文公去世，公子欢即位，是为晋襄公。

晋国国丧，无暇他顾。秦穆公派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员大将东征郑国。

郑国总是挨打。

因为夹在大国中间，尤其是争霸的大国中间，郑国无奈地左右摇摆，被迫成为骑墙派。因为骑墙，总是挨打。郑国之所以被逼得左右摇摆，频繁被攻击，是因为它所在的位置非常重要。

郑国毗邻周王室所在地，齐国向西，楚国向北，晋国向东，都要通过郑国。

秦国要称霸中原，郑国是必争之地，秦国要向东发展，距离中原腹地各国的距离都过远，如果能征服郑国，就可以以此为根据地，向四面发展。

所以，秦穆公在这里埋了钉子，留了人马。

秦穆公留在郑国的军队到发挥作用的时候了。杞子、逢孙、杨孙等人在郑国三年，对郑国的内政了如指掌，赢得了郑国的信任，帮助掌管郑国国都北门的钥匙，有他们做内应，秦穆公成功的概率很大。何况，郑国经历多年打击，国力疲敝。更何况，秦军是偷袭。

秦穆公仿佛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秦国的将士也充满了必胜的信心奔向郑国。

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三十三年）的春天，秦军进入成周王畿，路过周王室国都北门，秦军士兵只是脱掉头盔应付了事，刚跳下车，就立即跳回车中，显示自己的英勇。按照周礼规定，各国军队在经过周国国都时，需要下车步行，以示恭敬。年纪尚幼的王孙满预言：“秦师轻而无礼，必败。”（《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秦军偷袭郑国，蹇叔坚决反对。

蹇叔说：“劳师远征，将士疲敝，士气衰竭。而且千里行军，谁会不知道呢？秦军的动向，必定会被郑国所知晓，又何谈偷袭？”

事实如蹇叔所料，周王室的王孙能看到秦军，其他人也能。秦军行进到滑国时，就被郑国的商人弦高发现了。

弦高准确判断了秦军的来意，立即派人回国送信，向郑穆公预警。

郑国收到消息，将会有所防范，使秦国无法偷袭。秦军如果继续前进，兵临城下时，郑国还是要面临一场危难。如果能让秦军撤军回国，才是上上策。

弦高决定为国家彻底化解这场危难。弦高自称是郑国的使节，不顾个人安危，进入秦国军营，同秦军主帅谈笑风生，代郑国国君问候秦军，拿出自己的十二头牛、四张牛皮作为劳军的慰问品。

与此同时，郑穆公收到了弦高的预警，他派人探查秦国人的动静。回报的人说：“秦国人装好了战车，磨快了兵器，喂饱了马匹，进入了一级战备状态。”

郑穆公派人给秦国人下了逐客令：“你们在鄙国太久了，鄙国已经拿不出粮食和肉招待你们了，听说你们将要离开。要不你们去鄙国的猎场打几只麋鹿带回去，算是鄙国的一点心意。”

秦人知道事情败露，杞子逃到了齐国，逢孙、扬孙投奔了宋国。秦军知道行踪败露，无法再偷袭，不再前进，本着“贼不走空”的原则，就近灭了滑国（姬姓，在今河南省偃师区境内），班师回国。

郑国保住了，滑国被灭国，晋国被惹恼了。

他们痛恨秦国“不哀吾丧，而伐吾同姓”（《左传·僖公三十三年》）。

郑国、滑国、晋国同为姬姓。

先轸说：“现在讨伐秦师是天命，违天不祥，必伐秦师。”

栾枝说：“放任秦军离开，会带来’数世之患’。”

晋国国内同仇敌忾，决定在秦军的归途进行伏击。你偷袭，我也偷袭，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晋襄公还在孝期，他把白色的丧服染成了黑色，发动姜戎（姜姓戎人）参战，率军埋伏在崤山（在今河南省渑池县、洛宁县一带），准备截击回师的秦军。

秦军出发前，蹇叔曾哭着对出征的儿子说：“晋人一定会在崤山设伏，我要到那里为你收尸了。”

公元前627年（秦穆公三十三年）四月十三日，秦军走到崤山，遭到晋军的伏击，全军覆没，尸横遍野，无人掩埋，秦军主帅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被俘。这是春秋时代的第一场伏击战、歼灭战。

晋襄公全歼秦军后，回国安葬晋文公。

晋襄公的嫡母文赢是秦穆公之女。联姻公主的身份决定了她在关键的时刻会帮助秦国。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是秦国最重要的将帅，文赢决定营救三人返回秦国。

她对晋襄公说：“他们离间两国君主，敝国寡德之君恨不能吃他们的肉。不如把他们交给秦君处理，让他们回秦国接受刑罚，满足一下敝国国君的愿望，怎么样？”

晋襄公听了嫡母的建议，放孟明视、西乞术、白乙丙三人回国。

晋国中军元帅先轸大怒，在晋襄公面前大发脾气。晋襄公后悔不及，连忙派人去追。此时秦国的三员大将已经驾船，驶离了黄河河岸。

孟明视在船上稽首行礼，说：“感谢贵国君主，没有把臣军前衅鼓。下臣回到国内，如果被处死，死且不朽；如果敝国君主因贵国君主的仁爱之心，愿意赦免下臣的罪过，下臣与您约定，三年之后再拜谢国君大德。”

（《左传·僖公三十三年》：“若从君惠而免之，三年将拜君赐。”）

三人回国后，秦穆公身着凶服，到国都外亲自迎接。

秦穆公哭着说：“孤悔不听蹇叔的忠言，让你们受辱是孤的罪过。”

主帅孟明视官复原职，秦、晋的交锋还在继续。

两年后，秦晋在彭衙（在今陕西省白水县）再次交战，秦国再次战败。因孟明视曾说“三年将拜君赐”，晋人讽刺秦军为“拜赐之师”。

一年后（前624年），秦晋又一次交锋。秦穆公亲率军队，渡过黄河讨伐晋国。秦军为表不取胜、不回师的决心，烧毁了渡河的船只。随后攻占了王官和郊邑两地。

晋人不敢应战，坚守不出。

秦军从茅津济过河，再次进入崤山，掩埋了三年前崤之战中阵亡将士的尸骨。他们默哀，祭奠，告诉秦国的将士们，为国家而战的人不会被遗忘。

称霸西戎

秦穆公掩埋了崤之战的阵亡将士后，率秦军返回国内。

这次出兵晋国，虽然秦军和晋军没有真正交手，但秦军在晋国的土地上来去自如，又到崤山掩埋、悼念了阵亡的将士，秦军终于从崤之战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此后，秦穆公展开了针对西戎的兼并战争。

在秦国周边的戎人中，绵诸国实力最强，绵诸王号称西戎王，名义上是周西方各戎族的王，其实这只是一个非常松散的“协会”。

据《史记·匈奴列传》记载，西戎“各分散居溪谷，自有君长，往往而聚者百有余戎，然莫能相一”。西戎各自为政，互不统领，很容易被各个击破。

秦国和西戎之间，有战，有和，有通商，也有联姻。西戎王“闻缪公贤”（缪公，即秦穆公），派使团出访秦国。

西戎使团的团长由余是晋国人，他的先祖在晋国内乱时逃到了西戎，由余在西戎长大，他会说晋国话。由余既是“晋国通”，又是“西戎通”。

西戎使团抵达秦国后，秦穆公非常热情地接待他们，带着他们去参观秦国的宫殿、粮食、宝物。

由余说：“使鬼为之，则劳神矣。使人为之，亦苦民矣。”（《史记·秦本纪》）

秦穆公是一位非常有进取精神的国君，他在治国的时候，也产生了很多疑问。

见由余说到了“苦民”的问题，他借机提出疑问：“中国以诗书礼乐法度为政，治理国家，却经常发生动乱，戎夷没有这些法度，靠什么治理国家呢？”

由余答：“中国正是因此而乱。黄帝制定了礼乐法度，以身作则，仅仅实现了小治。后世的人，日益骄淫。法度的威仪，只用来约束百姓。导致上下交争怨而相篡弑。戎夷和华夏不一样，他们上含淳德以遇其下，下怀忠信以事其上，一个国家的治理，如同一个人身体的治理，上下一心，不用做什么就能达到治世，这是真正的圣人之治。”

秦穆公茅塞顿开，学以致用，马上用到了实战中。既然“日益骄淫”会导致“上下交争怨”，继而“相篡弑”，那就让西戎王“日益骄淫”。

秦穆公给西戎王送了女乐十六名。音乐美妙，女色惑人，西戎王沉迷于声色犬马，竟然长达一年的时间没有带领部落迁徙。这正是由余说的“日益 骄淫”。

秦国要搞“西部大开发”，由余正是他需要的人才。秦穆公一边对西戎王用美人计，一边也在实施反间计。

秦穆公以各种理由阻止由余离开。一年后，才放由余回国。

由余返回了西戎，因为绵诸长时间不迁徙，牛羊没有充足的牧草，已经死掉了一半。他非常痛心，劝西戎王勤于国事，远离酒色。西戎王被酒色所惑，看到由余就感到束缚和扫兴。

田余滞留秦国久久不归，也让西戎王对他深表怀疑。

秦穆公派人多次邀请由余。由余知道留在西戎已经没有意义，他悄悄离开西戎，投奔秦国。

秦国祭奠完崤之战阵亡的将士后，发动了对西戎各国的战争，由余是总策划师，孟明视是战场总指挥。

公元前623年（秦穆公三十七年），秦国“益国十二，开地千里，遂霸西戎”（《史记·秦本纪》）。

周天子派召公赐秦穆公金鼓，鼓励他继续擂响进攻戎人的战鼓。秦穆公“攘夷”的功绩，得到了周天子的官方认可，正式成为霸主。

后来秦孝公在颁布的《求贤令》中说：“昔我繆公（秦穆公）自岐雍之间，修德行武，东平晋乱，以河为界，西霸戎翟，广地千里，天子致伯，诸侯毕贺，为后世开业，甚光美。”（《史记·秦本纪》）

秦穆公重视引进人才，使用人才。虞国人百里奚、宋国人蹇叔做顶层设计、战略规划。岐州人公孙支、晋国人邳豹专注于对晋事务。晋人由余全面负责对西戎的战事管理。孟明视等将领在战败后仍得到重用，在对西戎作战时屡建功勋。

秦穆公是有远略的，他的远略就是秦国必须融入华夏文化圈，必须向东发展，进军中原。为了东进，他即位之初就同晋国联姻，他护送晋惠公回国，又护送晋文公回国。

秦穆公称霸西戎，扩大了秦国的统治面积，为后来秦灭六国奠定了基础。但是，他也犯了严重的错误，这个错误导致他去世后，秦国发展长期停滞不前。

公元前621年（秦穆公三十九年），秦穆公去世，使用活人殉葬，殉葬人数高达一百七十七人，著名的贤才子车奄息、子车仲行、子车针虎也在其中。

时人哀之，做《黄鸟》纪念。

当时就有人说秦国“不为诸侯盟主”是天经地义，秦国“不能复东征”是理所当然。

活着的时候求贤若渴，死了却杀掉这些人陪葬，各国人才对秦国望而却步。

春秋五霸比较流行的版本有两种。一是《荀子·王霸》所说，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吴王阖闾、越王勾践；二是齐桓公、晋文公、楚庄王、秦穆公、宋襄公，载于《风俗通·五伯》。

《荀子·王霸》把秦穆公排除在霸主名单外，同时被踢出去的还有宋襄公，因为秦穆公杀活人殉葬，宋襄公杀活人祭祀。这些肮脏、冷酷的制度，不尊重人的生命，违背人道主义，他们被踢出去，符合人道主义思想，符合仁，符合道，符合义。

春秋一世，宋国在宋襄公之后，沦为霸主的“小弟”，秦国在秦穆公之后，再无建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