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猛龙碑

 

1

 

先看一幅图。

这幅图,是由均匀分布的黑与白构成的圆,黑与白内部又并存性质相反的白与黑两个小圆点。这就是神奇莫测的太极图,民间称之为“阴阳鱼”。 

太极图(黑鱼鱼眼在正东方位,白鱼鱼眼在正西方位)

 

这幅图包括S形、黑白色、鱼眼三个要素:黑色代表阴,白色代表阳,黑与白犹如双鱼呈S形游动;两个圆点,称为“鱼眼”,表明在属于阴的阵营中,掺入了阳;在属于阳的体系中,嵌入了阴。简言之,太极图可说是阴阳关系的说明书:

(1)S形:阴阳互动,没有间歇,永不休止;

(2)黑白:阴阳扦格,彼此斗争,此消彼长;

(3)鱼眼:阴阳互渗:阳中有阴,阴中有阳。

 

2

 

阴和阳的产生,来自于阳光照射。

光阴一词是指景象和时间,说的是光与阴阳的关系;光芒一词,表明光的放射性和切分力——芒是光的锐度。人类的时间概念和阴阳意识,正是来自于对光的认知。

有光和无光,是宇宙创世的分界线;“光”的意义在于,它将宇宙分出天空和大地,白昼和黑夜。庞朴先生说,阴阳本义指的是自然现象,最先是天文现象,尔后推广到与天文现象相关的地理现象,即地势的向阳和背阴。

 

昼夜交替

 

从天文现象上看,“阴” 的原始定义为“荫翳蔽日”, “阳”的原始定义为“云开日出”。

从地理观象上看,静物向阳的一面为阳,背阳的一面为阴。如山之南为阳,山之北为阴;河之南为阴,河之北为阳。

后来,古人发现自然界中任何事物都有相对的两面:不仅两种对立的物事可以区分阴阳,同一事物内部的两个对立面也可以分为阴阳。 

由此,“阴阳”上升为抽象概念,是构成宇宙间万事万物的两个基本元素,同时也是对宇宙间所有事物的最基本的认知和分类方法。 

在西方,光是造物主的首创。《旧约·创世纪篇》:“神说,要有光,就有了光。神看光是好的,就把光暗分开了。” 

在东方,太极是《易经》的基本元素。“太极生两仪”,所谓太极,就是宇宙生成前的“混沌”;所谓“两仪”即是太极生出阴阳鱼两种对立依存的状态。在神话传说中,阴阳是盘古用光之斧劈开的两面,与上帝造物之说如出一辙。

  

3

  

人类文明,肇始于时间的规划与认知。

时光一词,说的是通过光景的测定来判定时间。对于先民来说,最初的时间观念是通过日影观测建立起来的。

日影的观测,最初是以山体为参照物,即以经纬网络锁定日出(東)、日中(杲)、日落(杳)位置,来确定时节和时辰(参见《千字文溯源:东》)——传说中的“连山法”由此而来。

“《连山》者,象山之出云,连连不绝。”(东汉·郑玄:《易赞》) 

这里的“山”即“阳”字中的“阜(阝)”,是根据山体的位置与日出日落位置、节气交节点之间的契合度确定的观测参照物。以山体作为节气交接标志而建立的历法,就是连山历,称为《连山》。

《连山》《归藏》《周易》,合称《三易》。“《归藏》者,万物莫不归藏于其中。《周易》者,言易道周普,无所不备。”(东汉·郑玄:《易赞》)归藏是太阳的回归运动,连山是以日出和日入的位置、方向,判断季节和划分时节。

 

 

远古,除了“连山”定位日出与日落点之外,另有较精确的观测法,即用一根八尺长的杆子来观测日影,确定一天中日影最短和最长的时刻,以及一年中日影最短、最长的时辰。古人通过日影长短的变化,确定二分(春分秋分)二至(冬至夏至)。

 

 

据冯时先生推测,华夏先民史前就已经有了“立竿见影”简易时序测定法。李约瑟说:“在所有的天文仪器中,最古老的是一种构造简单,直立在地面上的杆(竿)子,至少在中国可以说是如此。”(参见《字说清廉:义》《字说清廉:德》) 

千字文溯源|阳

 

古人以“连山法”“立竿见影”为智慧源,创制了一系列汉字。其中,描述太阳运行正投影的字,是“直”,描述太阳运行的轨迹的字,是“躔”,描述光景测定方法的字,是“阳”。

  

4

 

《説文解字》:“陽,高、明也。从,昜聲。”意思是说,阳,高而亮。字形采用阜作偏旁,采用“昜”作声旁。

阳,甲骨文字形为(陽),由(阜,山)、(昜即“暘”,太阳)会意构成。

其中,阜()是测日观影的參照物“连山”,后表示受光的山坡;昜()既表音,又以形示义:上为“日”,下为“示”,取象于祭祀坛、观象台(测影竿)。(参见《汉字考古:示》

金文或写作(陽)在(昜,日光照射)的字形上加(彡,光影),表示日光照射物体产生的投影。

篆文(陽)承续金文字形,隶书将篆文字形中的(阜)写成(阝);简体楷书,以代正体楷书的而写作

 

传统观点望文生义所理解的物象场景

 

在造字之初,造字者赋予文字的字形本义,一部分以字本义的名义进入语言层面,另有一部分却固守其字符意义,不屑于进入语言层面。也因此,在语言系统中十分活跃的字本义,常常扮演起遮蔽字形本义的角色,而鲜为人知。

从字形上看,阳(陽)是将同一空间上祭祀坛、观象台三维场景投射到二维平面(钟鼎、甲骨、简帛、纸张)而形成的字象,它们是同在一个平面字符的异面投影,又是历时的连山法(,昜)、立竿见影观测法(,阝)的共时呈现。

  

5

 

通过“立竿见影”测得的太阳运行图,呈“S”形。也就是说,光是直线传播,而光景并非走直线。

在一年的太阳视运动中,太阳的圭表(竿)光影在夏至和冬至两个极值间往返,中间又经过春分和秋分两个半极值点。把每天的日影画在图上,将所有点连接起来,以冬至为中心,所呈现的恰好是正弦曲线。

 

正弦曲线,是太极图中“S”线形的成因,也是最解释太极生两仪图式的秘诀。

《易经》中的阴爻“- -”与阳爻“—”,通常释为天地、日月、阴阳的抽象。

在明白了“立竿见影”简易时序测定法之后,我们发现“- -”“—”其实是代表的光线的两种模型:太阳光直射线是阳爻(一),光线投在地上的虚影(阴影)则是阴爻(- -)。

可见,“爻”并非结绳记事的符号,更不是郭沫若氏所说的男女生殖器的抽象符号,而是测量日影的记录。

造化钟神秀,阴阳割昏晓。 一天的昏晓变化分出阴阳两面,一年的竿影长度(最长的冬至竿影和最短的夏至竿影之间)变化,对应天地万物的周期更迭。这种规律诠释了中国哲学阴阳学说的内涵。

看不懂太极图,就读不懂《易经》《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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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孟仪,字端堂,别字图之,号洙泗斋主。江苏赣榆人,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古文字研究学者,汉字文化专栏作家。2015年创办东方天书研究所,专注于汉字文化的研究与推广。各类作品散见于《文艺报》《光明日报》《文汇报》《中国国家历史》 《中国经营报》《中国投资》《农民日报》《峨眉》《西湖》《教育科学》等报刊杂志。2014年,在《西湖》文学月刊开设“汉字动物园”专栏,发表汉字文化系列作品。其中,《汉字动物园:麒麟·羔羊·喜鹊·乌鸦》入选中国作协创研部选编的《2014年中国随笔精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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