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佑楣院士

(续上篇)接下来就讲这个水轮机的过程。我们的水轮机设计制造水平还停留在一个旧时代,要走引进的道路。你知道么,机组叶片是浇铸出来的,三峡一个叶片是48吨,铸件是48吨,再把多余的部分剔掉,最后加工成这么薄的叶片,这个靠手工干是干不好的。东电哈电买了洗床,还有大型的数控车床,在引进技术的同时,就引进了这些制造设备。而进行公开招标,是国务院三建委开会批准。

第一批机组左岸14台机组全部招标,国际招标。说的更透一点,国内没有资格投标。因为只制作过30万,我们标书上规定必须做过40万以上机组的厂商才行。14台机组,一台70万就是980万千瓦,一次性国际公开招标,引起了国际上很大的轰动。

我们同时制定了很多条件,要引进技术,引进技术是核心技术,也就是设计软件包,这个我们花了1865万美无,也就是技术转让费,我们无偿给了哈电东电两个厂。后来我问那些老外:你们怎么肯把这个核心技术软件包卖给我。他说,我们若不卖,早晚你们自己也会做成的。看在大订单的份上,我们只好把这个软件包卖给你啦。

这个招标,国际上竞争得很厉害。苏联已经解体了,俄罗斯副总理涅佐夫亲自跑到到三峡来。那年5月我们在三峡工地植树,突然间李鹏总理那里来电话找我,说俄罗斯副总理要来,我说行,他问你们有没有条件?我说我们创造条件,那时接待大楼还没盖起来,就在后面老的接待中心里面摆了一桌。

他来就想投标,就是俄罗斯水轮机做得很多了。当时我们的评价,他们做出来的水轮机稳定性是很好的,但要比西方的重得多。我们很希望要有稳定性,但是还有一个效率,你效率可能比不过西方的产品。欢迎他来投标,日本也要来投标。这个加拿大及美国本国没有制造水轮机的,叫GE。德国的西门子,法国的阿尔斯通都来投标。

三峡机组部件

关于国内分包,我记得好像30%,最终实现下来是55%。14台机组里边有两台,必须是中国国内两个厂子独立生产,独立制造。但独立制造要你老外负责,这个条件还是很苛刻的,这块大肥肉谁也不敢放,谁也不愿意放的。我们看准了这一条。

日本人找来的时候还有个故事:我们还有一个条件要提供出口信贷。然后日本人呢就磨磨蹭蹭了。他说你要给我提供三峡工程的环境报告,我想我给你提环境报告,我才不给他哩。我们也看过日本的机组,不行,它从设计水平跟西方不一样。我看到日本产委内瑞拉古里电站机组,震动很厉害,所以脑子里已经将日本陶汰或排除。俄罗斯的呢,我就是想用它的价格来压西方的价,结果俄罗斯不争气,开标后他们的报价最高,它高得出奇。

实践的结果,大机组运行的都非常好。国内的两厂家都学会了怎么设计,不同的水头,不同的流量,都可通过这个引进软件计算出来。

三峡机组转子

陆佑楣:三峡机组引进,圆我大国机电梦②|大国机电梦(4e)

右岸的12台机组,这又是一个过程了。我们的施工速度安装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一年要四台六台,所以你给一家中标是不可能的,他做不出来。所以正好几家,那么中国的搭配进去。分开以后,交货的进度质量都保证,应该说是成功。

实际上到右岸12台机组,就又是两种声音了。当时国务院批准第一批14台机组的时候已经说了,以后引进的机组就要以国产为主。中国的两家厂要做12台机组,进度跟不上我们施工。当时我的意见,国际国内公开招标,那左岸是国际招标,右岸的是国内国际不分国别,都可以来投标。这个是朱镕基任总理的时候,他当三建委主任最后一次会议定的。定了以后,换届。换届以后就变了,各种声音都有了。

三峡水轮机转轮出厂发送

郭树言对我讲,这个发电机自己做,水轮机叫人家做。我说这怎么行呢?你一套西服,裤子是一个厂家,上衣是一个厂家。那出了问题,究竟谁负责?哪一个厂家负责,说不清的很难操作。重大办,机械部呀,各种声音都很多。就是强调一定要国内自己制造。所以朱镕基总理最后那次三建委的会定了以后,仍然有不同的声音,但执行是温家宝总理这一届。

温家宝总理第一次开三建委会,在之前我还在上面做工作,我就跟他说不行的,这个可以公开招标。按这个条件,分几家来制造,这是可以的。不能说把上面的发电机是国内自己制造,下面的这个水轮机是另外一家。

哈电机厂制造三峡机组部件

后来就开会了,开会我听他们讲。温家宝总理主持会最后问我,我就讲公开招标,分三家中标。当时我是说分三家,国内国外都有资格,我选择最好的,也不可能是一家中标,制造来不及,跟不上我这个施工安装。温家宝总理答应了,他说上一届政府已经定的,就这样做。所以70万机组有阿斯通斯4台,国内两家一家四台。

说起来,三峡机组引进,机组的谈判,王梅地立了很大的功劳。我要求他7000万美元一台,若你超过了,你要负责。他去谈判,老外看到他都害怕。我到法国去,法国人给我一张照片,王梅地睡觉的照片。他跟我说,王老虎终于有一天也要睡觉了,他晚上不让人家睡觉,他自己累了。经过不懈努力,王梅地最后硬是将机组压到7400万美元一台。

三峡左岸电站机组大厅

我经历的机组引进过程,大体就是这样。引进只是手段,引领国内厂家消化吸收后再创新,才是我们大家都想看到的情景啊!

三峡引进促进我们大国机电圆梦,何其幸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