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静等九月
等蒿草花落草黄结出灰白的穗
等空气弥漫着故乡的味
等那些刺穿我梦境的等待
终于被九月驯服成羔羊
我在静等九月
大哥的咳嗽声渐渐稀薄
医院墙上的出院的日期撕到最后一页
九月一号用红字圈着
像一粒成熟的枸杞
我在静等九月
女儿的书包沾着新学校的粉笔灰
时光在她发梢扎成倔强的马尾
三周已经是想念一个人的极限
她鞋底的泥土藏着远方的草籽
而我的炊烟终于能接住完整的团圆
我在静等九月
今年九月六号是我的生日
我的生辰在民间的中元节
据说这一天地下的人
能踩着纸钱的灰烬回来一次
我多想你们呀
想你们走后的日子
再也没有回乡的理由
我在静等九月
等九月的风吹拂晒场上的谷粒
等我生日的那天
烛火点亮时
我先吹灭了一半
留给山岗下的双亲
留给所有需要光亮的魂魄
余下的光刚好照清供桌上的月饼
我知道豆沙馅里
藏着母亲当年埋进的半粒冰糖
我在静等九月
我五十岁的年轮
还有远行的足迹
开了一个民宿
让所有的有缘的灵魂
都能来歇一歇脚
我想告诉你们
并通过你们告诉所有远行的人
我的脚步在地图上生根
却长成故乡反向的枝桠
多么矛盾啊
每一次奔向远方
都像在更深地退回故土
我在静等九月
九月是出发的日子
酝酿了一夏的时光
终于让远方称出情怀的重量
白发不是败给光阴的降旗
而是蒲公英去过的地方
我在静等九月
乡愁从鞋底渗出
在异乡长成熟悉的稻茬
我们终其一生
都在丈量归途与去路的差值
像永不相遇的平行麦陇
我在静等九月
当我终于触摸到澜沧江的月
掌心却涌起故园的井水
所有远行都是迂回的返乡
所有故乡都是出发的远方
我在静等九月
且让这半百的身躯继续行走
直到远方成为新的故乡
直到故乡成为诗里的远方
我在静等九月
等结账的时间到来
把梦想的余粮
兑换成远方的行囊
像当年入学的模样
给我一个长长久久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