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们再回到1944年的莫斯科街头,回到那片令人吃惊的沉默,或许就能理解那种彻底的沉默,不仅有对战争的厌倦,或许还有更深层次的恐惧。

当人们看着战败的德国人,他们看到的不仅是敌人,也看到了自己可能会变成的样子:被剥夺一切,像牲口一样游街示众。在一个人的意志可以决定千万人命运的国度里,人们如履薄冰。斯大林赢得了对纳粹的战争,这是不争的事实,但他为了巩固胜利的果实让他的人民所付出的代价,却是一段更加黑暗复杂,更加值得人去反思的历史。因为历史最大的教训,往往藏在最响亮的赞歌和最深的沉默里。


1945年,当苏联红旗插上柏林国会大厦的楼顶,全世界都将斯大林奉为英雄,他是战胜法西斯的巨人。
但有人想过吗?在这面胜利的旗帜下隐藏着一个怎样的世界。要了解这个男人和那个疯狂的时代,要从两个奇迹工程说起。

(莫斯科地铁一号线)

莫斯科地铁1号线,又称索科利尼基线。它不只是地铁,更是一座地下宫殿,是斯大林许诺给人民的共产主义天堂的入口,他要在这里为首都人民建造一座全世界最美的人民圣殿。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拉扎尔·卡冈诺维奇说:我们每一块大理石板都闪耀着社会主义的光辉,流淌着我们的鲜血,我们的爱,我们为新人类的奋斗,这是为了人道的社会和人类的权利而战。

(白海-波罗的海大运河)

与此几乎同时,在遥远的北方,另一项赫拉科勒斯(罗马神话中的人物,成就为十二功绩)般的宏伟工程白海-波罗的海运河也在进行。近300公里的水道,要凿穿坚硬的花岗岩山脉。建造这条运河的工人是数十万古拉格劳改犯,他们没有任何现代机械,工具只有双手,推车,铁镐。坏血病迅速蔓延,牙齿一颗颗脱落,人们在同伴的尸体旁继续劳作。每天都有无数人因饥饿,疾病和过度劳累倒下,这条运河的代价是约10万条鲜活的生命。

19338月,运河竣工并正式通航,被命名为白海波罗的海斯大林运河为了赶工期,当时的秘密警察头子雅戈达强迫工程师们缩减了运河的深度,这条10万人的累累白骨换来的运河水深只有12英尺(约3.66米),大型船只不能使用,这限制了运河的通航能力和运输效率。斯大林曾去视察运河,并表达了强烈的不满。

     

如果说工程建设暴露了这个体制的虚荣和冷酷,那政治大清洗就揭示了它的嗜血本质,从上到下无人能幸免。

1934年1月,苏共第十七次代表大会召开。这本是一场庆功会,官方称之为胜利者的大会。斯大林在会上宣布了惊人的成就:五年计划提前一年完成,工业产值翻了一番,苏联完美避开全球经济危机。但所有的数据都是假的,这不重要。会场里每个人都欣喜若狂,掌声经久不衰,而历史却给这次大会起了另一个名字-被处决者的大会

斯大林最亲密的战友谢尔盖·基洛夫私下告诉了他一个秘密:有好几位与会代表曾秘密接触他,希望他能取代斯大林。更要命的是,在选举中央委员时,代表中有300人划掉了斯大林的名字。在接下来几年,参加这次胜利者大会的1966名代表中,有1108人被斯大林亲手送进古拉格或者直接处决。

红色帝国下的恐怖(三)

巧合的是就在同一年,柏林,另一个独裁者希特勒也完成了一场党内大清洗,就是著名的长刀之夜。他为了赢得军方和商界的支持,下令屠杀了曾帮他上台的冲锋队。希特勒的冷血和高效让莫斯科方面印象深刻,斯大林对身边人说:你看到德国发生的事了吗?希特勒真是个了不起的家伙,干得真利索!就该这么对付政敌。

(米高扬 基洛夫 斯大林)

1934年12月1日,那个向斯大林告密的基洛夫,在列宁格勒被暗杀。基洛夫曾被视为斯大林的潜在接班人,苏联工业复兴的关键人物,上世纪30年代在列宁格勒推动工业化改革,使该市工业产值三年内增长230%。他主持制定《列宁格勒复兴计划》并成功实施,被认为具有卓越的执政能力。

凶手尼古拉耶夫当场被捕,并由当天赶到列宁格勒的斯大林亲自审问,但审讯记录始终没有公布,尼古拉耶夫当月被枪决。

基洛夫的死就像板机,扣动了一场席卷全国的恐怖浪潮-大清洗。斯大林感受到了威胁,他声称有一个巨大的阴谋要颠覆政府。最初,政府宣布:暗杀是白卫恐怖分子干的,处决了104名白卫恐怖分子。半个月后,苏联报纸宣布:暗杀是托洛茨基,季诺维也夫反对派策划的。

为了让这场清洗显得合法,暗杀的当天,斯大林在没有经过政治局讨论和批准的情况下,对苏联刑法作了如下修改:

各司法机关应加速审理被控告犯有策划或采取恐怖行动的罪行的犯人。侦察恐怖活动案件不得超过十天。

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不会考虑这类罪犯要求赦免的申请。判决一经作出,不得上诉,不得赦免。

内务人民委员会应在这类罪犯被判处死刑后立即予以执行。

以上条文在西方被称为基洛夫法,它的出现为大规模肃反运动提供了法律依据,历时四年之久的大清洗运动开始了..

(维辛斯基 中)

斯大林精心策划了一系列举世闻名的莫斯科大审判,被告们-那些曾叱咤风云的革命英雄,在卢比扬卡监狱被酷刑折磨的不成人形,所以他们不能出庭。舞台的主角是总检察长安德烈·维辛斯基,他的咆哮式起诉完美迎合了斯大林的需求。而几乎所有的被告,在肉体和精神的双重崩溃下,承认了一切强加给他们的,荒诞不经的罪行。作为斯大林的忠实追随者,维辛斯基19491953年间担任苏联外交部长,随后被任命为苏联驻联合国安全理事会常任代表。 维辛斯基以抨击美国的激烈言论闻名,他在二战后国际秩序舞台上,开创了直接粗暴谩骂的先河。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