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 2025年08月05日 07:02 湖北
以下文章来源于诗和鱼汤 ，作者九鬼静
“我们终将直面那些沉睡的骨骸，像祖先一样，在文明与未知之间做出选择。”
——–《龙族》
1
导师Renaud推门而入，我赶忙关了重金属摇滚音乐。
‘注意留意新闻，明天考古界会有个big news，就在中国。’面向我疑惑的眼神，Renaud继续说道。
‘是新人种，发现于中国哈尔滨’。
‘如果能给我们一颗牙齿让我们研究研究就好了’。Renaud遗憾似的说道
故事还要从上世纪三十年代的哈尔滨讲起。
上个世界三十年代的哈尔滨
2
九一八事变后，日本武力侵占中国，三十年代的哈尔滨，街上有很多外国人，主要来自日本和俄罗斯。
有个建筑工人在工作的时候发现了个宝贝。可能担心被外国人抢夺，这个工人秘密将宝贝偷偷带回了家。
发现宝贝的85年后，2018年，家属将这个宝贝捐给河北地质大学。
宝贝是一具保存完好的化石。
古人类头骨化石。
龙人头骨
头骨化石的主人是一名男性，年龄大约50岁，曾生活在一个森林覆盖的冲积平原，隶属于一个小规模社区。和智人一样，他们捕猎哺乳动物和鸟类，采集水果和蔬菜，甚至捕鱼。
这个具有独特的特征组合的哈尔滨头骨化石，代表了一个新的人种，命名为“龙人”（Homo longi）。服从贝格曼规律1，龙人非常强壮，可能是对高纬度地区寒冷冬季的适应，曾在亚洲北部广泛分布2。
不过吧，这块“龙人头骨”的出场方式实在有点儿神秘。毕竟发现它的那位工人师傅早在上世纪就悄悄把它带回了家，如今人也不在了，关键的地层信息也一并随风而去。科学家们面对这位“无户口”的远古居民，只能开启侦探模式，展开一系列“化石追踪”大作战。研究者进行了这样那样的分析。
X射线荧光*？上！
稀土元素*？来一发！
锶同位素？别落下！
铀系测年？安排！
龙人复原图
推测出大概来自于更新世中晚期，至少是14万6千年前。
研究人员还比对了头骨上的沉积物、附近钻孔采集的土壤、还有同一地区发现的哺乳动物化石的地球化学特征，结果纷纷指向：这位龙哥应该来自一个湖边，住在被森林环绕的冲积平原，生活环境可谓是清新自然，堪称“更新世宜居小区”。
这个时间点恰好卡在现代人类和其他古人类开始各奔东西的重要阶段，因此，“龙人”可能不是我们不熟的“表亲”，而是那种一见面就能喝两杯的“亲戚”。
龙人生活环境复原图
可能取代尼安德特人种成为和现代人关系最近的近亲。
哈尔滨头骨化石”被保存得非常完整，研究者倪喜军说“可以说就是亚洲目前发现的、在这个时间段内的最完整的人类化石，如果放到全世界去比较的话，它也是最完整的古人类头骨化石之一”
3
“哇哦！”我一边把龙人的CT重建图像放大，一边忍不住发出感叹。
头骨上的细节像地图一样展开，每一条线、每一个凹陷，都像在讲故事。
Renaud靠过来盯着屏幕，意味深长的说，“他不像是偶然出现在那儿的。”
“你是说……他不是一个‘孤独的异类’？”我脑海里浮现出一位站在北风呼啸的冻土森林边缘的龙人，眺望着远方的火光和同伴们围猎的身影。
“Exactment!”他咬着法式口音的词尾，“也许龙人不止一位，他不是一个奇特的分支，而是——一整个消失的家族。”
这一刻，我的脑海突然被点燃了。
东亚大陆广袤辽阔，那些被我们称为“大荔人”“金牛山人”“夏河人”的古人类，难道都是这个“龙人家族”的亲戚？他们的面孔，有没有可能也曾同时出现在这片土地上？他们之间，是竞争？是交流？是爱情故事？还是毫无交集？
我们从未真正了解他们的生活。
他们或许是踩着雪地打猎，围在火堆边吃鱼，或者在黄昏时唱着我们已经遗忘的语言。
但只靠一颗头骨，我们能知道的太有限。
“如果有牙齿化石给我做ESR定年就好了” 我默念到。
4
“你想想看，”Renaud放下手里的咖啡，望向窗外，一只蜥蜴爬过。
“这颗头骨躺了八十多年，谁也不知道它存在，现在它却让全世界的考古学家都坐不住了。”
我点点头。这一刻，龙人就像一位从历史尘埃中苏醒的老朋友，慢悠悠地推开了时间的大门，对我们说：“嘿，我在这儿。你们准备好听故事了吗？”
也许他不是为了“被命名”而来，不是为了“代表一个新人种”而来，而是为了提醒我们：
你以为人类的历史早已写完，实则只是翻开了前几页。
实际上，Homo longi龙人一词刚出现时，我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是——《龙族》系列小说。
这个源于江南笔下的幻想世界里，“龙族”是隐藏在人类社会中的强大种族，掌握着遗忘的语言与不死的力量。
它是年少时期热血、世界末日、血统宿命的那样一个故事。
我也曾被
“你陪了我多少年，花开花落，一路上起起伏伏” 这样的句子感动过
而现实中的“龙人”（Homo longi），名字虽酷炫，但并不会喷火，也没有诺顿引擎，他们更像是东亚大地深处沉睡的谜语。
是智人的亲戚？是丹尼索瓦人的兄弟？还是自己一个独立的家族？
他们与我们有多少相似之处，又有多少陌生？
他们是否也有语言？是否也会思念？是否也曾抬头看过星空，在寒风中点燃篝火？
5
回到了那个古老的问题：
我们对“人”的定义，到底是什么？
是DNA？语言？工具？想象力？或者是艺术（详见法国史前之旅—尼安德特人篇）
近期，西藏高原突然传来一波“DNA新料”：考古学同事们在藏族人群中发现了一段神秘的基因，正是来自远古丹尼索瓦人（Denisovans），而这段基因竟然帮现代人适应高海拔——堪称“高反克星”！
更离谱的是，这一证据链还延伸到了西藏高原的3000米雪域深处——一个僧人在偏远洞穴里发现了一块下颌骨，还一直当圣物供着。后来的研究证明：这块下颌骨，居然和“龙人”有关！
谁知道下一个龙人会在哪里现身？黄河？长江？还是某个正在施工的地铁站？
也许，就在你家后院。
注释：
1贝格曼规律（Bergmann’s rule）高纬度恒温动物往往比来自低纬度恒温动物个体高大，导致其相对体表面积变小，使单位体重的热散失减少，有利于抗寒。
*X射线荧光分析（XRF ）即是利用初级x射线光子或其他微观粒子激发待测样品中的原子，使之产生荧光(次级x射线)而进行物质成分分析和化学形态研究的方法（摘自百度百科）。
٭稀土元素分析（SIMS）,对稀土元素（素周期表ⅢB族中钪、钇、镧系17种元素的总称）的分析，稀土元素并不稀有， 稀土元素氧化物是含量稀少的不溶氧化物（REE, rare earth element），我国稀土储量世界第一。
参考文献：
1.Ni, X.; Ji, Q.; Wu, W.; et al. (2021). “Massive cranium from Harbin in northeastern China establishes a new Middle Pleistocene human lineage”. The Innovation. 2 (3): 100130. Bibcode:2021Innov…200130N. doi:10.1016/j.xinn.2021.100130. ISSN 2666-6758. PMC 8454562. PMID 34557770. S2CID 236784246.
2.Ji, Qiang; Wu, Wensheng; Ji, Yannan; Li, Qiang; Ni, Xijun (2021-06-25). “Late Middle Pleistocene Harbin cranium represents a new Homo species”. The Innovation. 2 (3): 100132. Bibcode:2021Innov…200132J. doi:10.1016/j.xinn.2021.100132. ISSN 2666-6758. PMC 8454552. PMID 34557772.
3.Shao, Q.; Ge, J.; Ji, Q.; et al. (2021). “Geochemical provenancing and direct dating of the Harbin archaic human cranium”. The Innovation. 2 (3): 100131. Bibcode:2021Innov…200131S. doi:10.1016/j.xinn.2021.100131. PMC 8454624. PMID 34557771. S2CID 23718119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