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师园西北角,有一庭院,曰“殿春簃”,由“潭西渔隐”洞门可入。
簃,即阁楼边小屋,多作书斋名。
殿春,意指暮春。院中旧辟芍药圃,暮春之时,芍药绽放,娇妍可爱,逗人流连。宋人刘埙《惜馀春慢》云“红药殿春,更作薄寒清峭”;曹勋《晚春书事》云“惟有小栏藏秀色,数枝芍药殿春迟”;刘奉世《杨白花》云“谁家芍药殿春后,花飞杨柳空暮春”,因芍药花期在四五月间,花拆迟迟,故古人言此花殿春。
单从名字,亦可看出,这是一个清幽可人的庭院。
殿春簃,小轩窗
院中仿明代风格筑一小轩,悬“殿春簃”匾额。小轩外观清古,陈设无华,北面夔龙纹窗棂繁复中显古雅,中间嵌方框,又有简洁意。窗外辟小天井,立湖石,栽种蜡梅、翠竹、芭蕉。雨天隔窗看雨,雨水凝成珠子,自叶缘滴答坠下,分外幽静。便是平日,看长窗截取蕉、竹、蜡梅最为动人的意态,写入景框,也有欣赏明清小品的清趣。
小轩附带书房,窗明几净,博古架上陈列着旧籍与瓷瓶,案头置薄册、笔洗、砚台、笔筒各一,书卷气息犹存。遥想昔人于此读书,室雅景明,尘嚣不到,手倦抛书,转头即见南窗外花木扶疏,绿叶随风拂动,静意即上心头。
湖石山,涵碧泉
殿春簃庭院中,太湖石沿粉壁布置,高低起伏,错落成山。南墙前,一峰兀立,束腰纤细,有“瘦”之美;纹理褶皱,有“皱”之美;漏风引月,有“漏”之美;孔窍相通,有“透”之美。石峰高耸,旁边点缀一丛细竹,宛如画本上一幅竹石图,细竹穿风,石峰苍古,雅拙兼具,动静相宜。
庭院西南隅,受水汽滋养,石头上常年青苔蒙茸,其下一泓清泉,清滢可掬,石壁上刻有篆体的“涵碧泉”三字,此即泉名。
据陈从周先生言,此处清泉与网师园中部彩霞池有脉可通,存“水贵有源”之意。

所谓“园无石不古,园无水不活”,涵碧泉不过水井般大小,但已足够盘活整个殿春簃。凿一泓清泉,便有了画龙点睛之妙,水藏于石间,便有了林泉幽逸之趣,又应了“网师”、“渔隐”的主题,妙不可言。
冷泉亭,灵璧石
近水处,建有一攒尖顶方形半亭,曰“冷泉亭”,与涵碧泉相呼应,取其冷澈之意。冷泉亭依墙而建,体量小巧,与空间尤为相宜。那斜挑起的翘角,线条流畅,探出于树杪,灵活轻快,翼然如飞。
亭中置灵璧石,纹理多皱,质地坚硬,以银币叩之,铮铮作响。此石色黑质润,形如苍鹰蹲踞于石崖边,展翅欲飞,遂又名“鹰石”。
亭蕴含着“停”意,是可以停下来休息的地方。园中筑一亭,人走至疲倦,便可随时坐下,休憩身心,闲闲观景,身旁鸟雀鸣啭草间虫鸣喓喓,墙边高树离披庭中紫薇绰约,化作一句“耳得之而成声,目遇之而成色”,叫人如何不沉醉?
花绰约,木扶疏
冷泉亭外栽种紫薇一株。紫薇六月间著花,花期长达三月之久,故而又有“百日红”之名。
这株紫薇,色红,远望团团簇簇,树上仿佛堆了红霞一般,花姿绰约,旖艳至极。人坐亭中,背倚吴王靠,看微风拂过,落花蹁跹,那种轻盈之美,比开在枝头时更觉动人。又有游蜂,整日围着紫薇花,嗡嗡作声,透出一种寂静中的热闹。
殿春簃外彩霞池边亦有紫薇,花作白色,开至极盛之时,枝头皑皑,仿佛夜间落了一夜雪,晨间去看,积雪未消,倒是把伏天的燠热也驱散了不少。
总觉得,要红霞白雪都赏过,才算不辜负此夏日。
到紫薇落尽时,秋风里便开始带了凉意了。
彼时殿春簃院中寂寂,紫薇零落,桂花未开,南墙边的白皮松却仍然值得一看。
白皮松树皮斑驳,意态最古,陈从周先生谓其“独步中国园林,因其体形松秀,株干拙古,虽少年已有成人之概”。
殿春簃这株白皮松高可丈许,枝叶扶疏,几乎可以荫蔽大半个庭院,在日光月影的作用下,枝叶影迹铺在渔网纹的花街铺地上面,随风轻轻拂动,宛若藻荇交横,顿生江湖浩渺水波粼粼之致,这就是“以石点水”了。
殿春簃属于园中园,占地面积不到一亩,而亭、轩、泉、石、花木备具,全无逼仄冗杂之感。
小院布局疏朗,花木不多,疏而有致,东部一道粉墙,将此庭院与外头隔开,墙上开花窗,两边景致相互渗透,看去虚虚实实,似隔非隔,有玲珑通透之妙。
原创:秦淮桑
苏州园林研究所公众号 25.8.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