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十九世纪】第 089 篇文章

这是一篇早年写的一篇有关黑格尔的文章。

黑格尔的哲学包罗万象，体系庞大，在他之后，不会再有哲学体系可以超越他，同时期的叔本华不看好黑格尔，早期继承了叔本华的尼采也秉持同样的态度，他说：“我们德国人都是黑格尔信徒，尽管没一个人提黑格尔。”

尼采的这句话，我所理解的意思是，黑格尔的哲学之于德国人，就像空气一般，并不是不重要，而是重要到已经融入了德国人的血液里面。

哲学就是西方哲学——就西方或西方历史之所是的本质，通过哲学通常所意味着的东西的规定而言，根本就没有不同于西方的哲学。因此，黑格尔才说，中国没有哲学，因为这里的哲学本身就带有一种隐含的条件，即哲学是属于西方的，而中国的甭管是儒家还是道家，在黑格尔看来，都不能算哲学，这里并不是说黑格尔在黑我们，而是，他对“哲学”的这个概念理解与我们大部分觉得被冒犯的人脑海中对“哲学”的概念理解不同。

那么，在黑格尔看来，他所理解的哲学有什么特点呢？

对存在者本身之整体的思考，对存在问题的追问。

这样一看，大家也能理解，为什么黑格尔说中国没有哲学，因为在他的语境下，中国的各种家，缺乏对存在或存在者的思考。或者可以说，在黑格尔的体系中，存在就是哲学的基石。

黑格尔的哲学特点是“正反合”的辩证，罗素认为这是黑格尔哲学的重要特点。他认为，黑格尔的三段论意味着他总是先提出一个正面的观点，再通过指出正题的缺陷，指导出一个与之相反的观点，随后，通过指出反题的缺陷而采取合题作为两个观点的综合。这样的推理是不断进行的，一直到绝对理念。

黑格尔的哲学充满了否定，但这与一般的诡辩不同，在黑格尔的否定背后，实际上是有一种更深的自由精神。我觉得，黑格尔的辩证法不是让我们去当杠精，而是让自己获得自由。黑格尔的自由是立足于同一性之上的，它体现的是自己决定自己，自己在自身外化的他物中依然能够保持自身的意志。

但是，这么理解黑格尔的辩证法仍然是抽象的，黑格尔说：“自由以必然为前提，包含必然性在自身内，对于被扬弃了的东西。”

也就是说，在黑格尔看来，自由离不开必然。这依旧很抽象，是不是说每个人都必然是自由的呢？

首先来看一下必然性，黑格尔将必然性分为两种，一种是外在的必然性，外在的必然性建立在偶然性之上。它表现为必然性受制于之前的偶然条件，是依赖外部存在的，而不是完全依赖于自身，这并不是真正的必然性；另一种则是真正的必然性，与外在必然性相对的绝对的必然性，它表现为一切行为都出于自身，都由自己的意志产生。黑格尔说：“我们所要达到的必然性，即一物之所以是一物，乃是通过它自己本身……”

这里，我们需要先假定人是有自由意志的，因为现代的脑神经科学并没有足够的证据表明人有自由意志，但是为了方便说明黑格尔的这个观点，我们首先要假定人是有自由意志的。举个例子，我为了做成一件事，委曲求全，违背了自己的本意，这就是外在的必然性，受制于之前的偶然性，具体比如，我是一家公司的高管，为了获得更多的利润，我贿赂官员，背地里干一些见不得人的事，可能我的本心不是如此，只是被这喧嚣的世界给染黑了。至于受制于之前的偶然性，因为我恰好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毕业后进入了一家不错的公司，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了高管的位置，这本身就是偶然的。一个人刚出生的时候，只有死是必然的，其他都是偶然的。

从黑格尔的哲学体系来看，他并不认为这种受制于外物的必然性是真正的必然性，因此，真正的必然性是由自身所决定的。必然性在根本上已经是自己决定自己了，但必然性区别于概念的自由的地方就在于，它还没有自觉地认识到这一点。这就好比，我们每天总是被外在的东西驱赶，要上班，要看老板的脸色，还要背地里抱怨吐槽，我们以为这就是我们生活的常态，实际上，当我们意识到自己拥有的自由之后，大可以甩手不干，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或隐居起来，自己种田，自给自足。黑格尔说：“必然性建立的存在是意识自己所建立的，那么服从必然性的本质就是服从自己，自己决定自己，这就是自由。”

如果一个人服从法律的时候，没有意识到法律是由自己（人类）建立的，而以为是外在强加的，这便是不自由的表现；反之，如果意识到法律本质上是自己所建立的，服从法律就是服从自己，这本身就表明了一个人是自由的。

举个例子吧，比如法律规定不要杀人，我如果认为这是一种外在力量强加于自身而不去做这类违法的事，那实际上我是不自由的。真正的自由是什么，是我心甘情愿地认为杀人违背了我的本心而不去做，而并不是因为法律规定杀人犯法，所以我才不这么做。也就是说，服从自己“内心的道德律”。

乍看一下，好像上面这个例子不对，因为很多人都认为杀人是违背自己内心的呀。请问，你真的这么认为吗？一个人是一个守法的公民，其背后究竟是因为法律的淫威还是自己内心的道德律？这恐怕不好说吧。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柏林的“消极自由”与“积极自由”的味道。别着急，柏林的思想在今后也会说到，而且我个人认为，柏林比黑格尔好啃多了。

黑格尔哲学的精髓在于“绝对精神”，他的整个哲学都是绝对精神不断实现自身的表达。精神不断自我否定与它相对立的环节，把对立面的规定性纳入自身，达到与自身中对立面的统一，这也是他辩证法的体现。

因此，可以这么说，黑格尔的哲学离不开自由，也离不开否定，没有自由与否定，则不足以成为黑格尔的哲学。

黑格尔将自己的哲学划分为三个阶段，即作为抽象理念的逻辑学阶段，作为理念外在化的自然哲学阶段，以及理念回归自身的精神科学阶段。它们都是理念在不同层次、不同方面的体现，它们整体表达了真理是一个全体的观念。（这些具体的内容在前几篇的文章中都能看到）

这是一篇多年前深夜里在读完黑格尔后写下的文章，在书的那页，我看到了一个深深的用笔戳下的印迹。我早已忘了那日自己在啃黑格尔前是什么样的心情，反正在啃的过程中，是痛苦，也是绝望，因为太TM难啃了。

好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一切皆已成序章。

好啦，黑格尔到此结束吧，下一个是费尔巴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