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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字寻踪（249）
对“帝”字字形字义的诸多解读（上）
朱英贵
从这一次开始，准备连续用几篇文字多角度地来讨论一下帝王的“帝”字。
中国自古就有“三皇五帝”之说，这三皇五帝的“帝”并非后世的国家最高统治者皇帝，而是远古时期出现的为华夏民族作出卓越贡献的部落首领，后人尊他们为“皇”或“帝”则是把他们敬为神灵，奉为先祖。“帝”是只有天上的神灵和人间的君主方有资格享有的用来表述至上权威的神圣称谓，针对天上的神灵而言，“帝”就是天帝；针对人间的君主而言，“帝”便是先帝。“天帝”为上苍之神灵，“先帝”乃人世之君主，上苍神灵创造人类，人世君主繁衍万民。可见，在汉语、汉字、汉文化的历史中记忆中，“帝”字的初文本义应该是更加侧重于创造人类与繁衍万民的意思。
拙论认为，“帝”字的造字本义应该是更加侧重于指称人类的先祖，即“先帝”。那么为什么要将人类的先祖称为“帝”呢？这应该是跟人类的生殖崇拜有关。这就不可避免地要涉及到“帝”这个汉字的初文构字理据，然而这个问题历来又是众说纷纭。
许慎在《说文解字》中对“帝”字的解释是：“帝，谛也。王天下之号也。从丄朿声。”用“谛”来解释“帝”，而“谛”的意思当为言谈的道理，所谓“真谛”是也。那么按照许慎所言，“帝”（谛）就应该是一种真真切切的道理，表述这种道理的“帝”字，是可以用来作为“王天下”者的称号的。
许慎的观点被明清以前的历代学者所信守，但这种解释未能触及到“帝”字的本义。从晚清开始，随着甲骨文研究的不断推进，“帝”字逐渐进入了学者们的研究视野并一度成为学术热点，研究的方法也从单一的文字训诂转变为考古学、文化人类学、天文学、神话学等多学科的交叉与综合，相关论述不计其数。有关“帝”字的构字理据与造字本义的学术观点多达十数种，然而时至今日尚未有公论，似乎已经是一个见仁见智的学术难题。
拙文试来大致梳理一下这个“帝”字的字形、字义与字源，其中也含有个人浅见，既然不能统一认识，那就权且聊备一说吧。
关于“帝”字古文字的构形和造字本义一直众说纷纭，未能够达成一致。上图是甲骨文“帝”字的两个典型形体，古今中外文化学人对“帝”字的字形字义有着诸多不同的解读，现简单梳理一下，大致有如下一些各种各样的说法：
其一，燎柴祭天说（又称“束柴说”）。
这种观点认为“帝”字本义指古代焚柴祭天即“燎祭”所用的束柴。古时有“垔祀上帝”之柴祭，“帝”字则是祭天的特殊木柴之形，形似“束薪”而祭，有些上部加“—”指代“天”。此种观点以著名古文字学家罗振玉、徐中舒、朱芳圃、叶玉森的解读为代表。
罗振玉认为：卜辞中“帝”字亦用为禘祭之“禘”。
徐中舒认为：“帝”字“象架木或束木燔以祭天之形，为’禘’之初文，后由祭天引申为天帝之帝及商王称号。”（《甲骨文字典》卷一四川辞书出版社1990年版第7页）
朱芳圃进一步指出：“若象积柴，若像值柴之架，所以束之。”（《殷周文字释丛》中华书局1962年版第39页）并认为“帝”象积柴于架上燔烧薪柴之形或者“帝”为束柴祭上帝之形，其为古代祭天之礼，因为古代祭天，“燔柴为礼”，所以就借用“帝”来指代天神上帝， “𤉲（燎）束柴于上帝也”（《殷周文字释丛》第38页）故帝的本义是天神，“天神谓之帝，因之祭祀天神谓之禘”。
“禘”为祭祖之典，把“帝”看成“禘”的本字则是认为“帝”字一开始就代表天帝的“帝”。而后“帝”由动词转为名词，特指“上帝”，天下的统治者。而后引申为“天下共主”，是为“五帝”。“五帝”可能在夏后之时为了正统，而将五位上古统治者加封为“帝”，以示“昊天有成命”，祭天与祭祖合一。
叶玉森也认为“帝”是会意字，本义为“帝王”，卜辞为“假作禘”。并提出：帝字应该被分析为一束绑起来（或放在一框架上)用于燎祭的木柴。“禘必用燎，故帝从燎，帝为王者宜燎祭天。故帝从一象天，从二为讹变，非古文上”（转引自李孝定《甲骨文字集释》）
其二，草创偶像说。
著名古文字学家康殷持此种观点，认为“帝”字象草创偶像之形。康殷认为：帝是殷以前人所想象中的主宰宇宙万物和人们的命运、祸福的至高无上的天神，但由字形分析，实际上却是用人工所制的模拟形偶像来实现的。帝是象上装人头形的假头，下又系结草把以代人身的偶像，即草制的模拟人形。
他的《古文字形发微》认为，“帝”字的形体构造“即在草扎人形上又装有人头形的偶像”，“可能商人用这种模拟人形的偶像象征、代表帝”，“他们设想那世间万物的主宰，就凭附在这个草人上，因而崇拜、祭祀它”。
其三，花蒂形象说（或称“根蒂说”）。
“花蒂说”或“根蒂说”出现最早，持此说的学者众多而且多有名家，所以成为最有影响力的一种观点。
首倡此说的是南宋郑樵。在《通志·六书略》中，他提出“帝象华蒂之形”（郑樵《通志》中华书局1987年版第488页）。这一观点在很长一段时期内没有引起注意，直到清道光年间，迮鹤寿才再次提出“帝，华蒂也”。
其后吴大澂在其《字说》一书中专门著有《帝字说》一篇，他认为“帝”字的古文“象华蒂之形”，指出：“蒂落而成果，即草木之所由生、枝叶之所由发，生物之始与天合德，故帝足以配天。”此后对花蒂说做出重要开拓的是王国维，他指出：“帝者，蒂也”， “象花萼全形”。
王国维、郭沫若等人也持此种观点，认为“帝”字象花蒂之形。
王国维将“帝”字视为花蒂的象形，他在《观堂集林·释天》中云：“帝者蒂也。不者柎也。……但象花萼全角。”
继王国维之后，郭沫若也认为帝是现代写法“蒂”的假借字，郭沫若根据甲骨文“帝”字，在其《甲骨文字研究》中认为“帝为蒂之初字，则帝之用为天帝义者，亦生殖崇拜之一例也。帝之兴，必在渔猎牧畜已进展于农业种植以后，盖其所崇拜之生殖已由人身或物性之物而转化为植物，古人不知有所谓雄雌蕊，然观花落蒂存，蒂熟而为果，果多硕大无朋，人畜多赖之以为生。果复含子，子之一粒复可化而为亿万无穷之子孙……此必至神者之所寄，故宇宙之真宰即以帝为尊号也。”
以上是一些著名的专家学者对“帝”字的字形字义的解读，主要有：“帝”字是“禘”的本字，“帝”字是用草把创制的偶像，“帝”字是“蒂”的本字。此外，民间学人对“帝”字的字形字义也还有若干种看法，我们下次继续介绍。
（未完待续）
（就此打住，余论后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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