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中条山后勤供应不济,在当地民众做生意搞粮食、贩卖日货的同时,日军奸细趁机混入中条山中国军队防区,很多百姓察觉到,进山做生意的商贩突然多起来。
自从1938年与日本交战以来,商贩就很少,突然商贩又出现了,大家就有点怀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些商贩,多年不来,现在又来了?后来人们才知道,这是日军在大规模进攻之前,派出的大量特务和汉奸。
因此,中国军队在中条山的防务,对日军来说已无任何秘密,甚至知道排长,连长,营长叫什么,驻防哪里。绘制的地图更是详细,有些连本地人都不知道的小沟小路,地图上都标的清清楚楚。
杨圣清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豫记专栏作者、作家张冲波近年致力于口述史写作,他曾经全程陪同中央党校退休教授、博士生导师杨圣清七十五年后重返家乡之旅。
杨圣清教授出生在山西运城夏县祁家河的七泉村,年幼时亲身经历了晋南会战。
当时,住在他家的一个中国军队的连长太太突然要走,要其父亲驾骡子送她,走的时候说:
“日本人快来了,你们一家赶快躲一躲吧。”
其实,在中条山战役打响之前,人们已经发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征兆。日军侦察的飞机都飞的很低,几乎可以碰上树梢,里边的驾驶员都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在中条山西部,中国军队的损失最大,日军的主要目标就是防守这里的第5集团军第3军、第17军、第14军和战区直辖第80军,日军以优势兵力发起攻击,局势相当危险。
王雅斋当年是第3军7师一名中尉排长,他记得军长唐淮源参加洛阳何应钦召集的军事会议,返回中条山后没回军部,直接去了前线。
当时,王雅斋所属的团是预备队,5月8日夜里,他们突然接到军部的电话说,“今天夜间,日本人要进攻”。于是,他们赶紧进入阵地防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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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38年8月,第5集团军就担负着东自绛(县)垣(曲)之交的横岭关起,亘延闻喜裴社南的唐王山和夏县泗交的大岭至平陆张(店)茅(津)线以东200多里战线的防守任务:
高桂滋第17军下辖第84师、新2师,防守战线为横岭关至唐王山(不含)西,军部驻垣曲县柴家古垛。
集团军直属公秉藩第34师防守阵地为闻喜唐王山(含)迤西至大岭东,师部驻垣曲胡家峪。
唐淮源第3军下辖第7、12两师及河北民军魏风楼(少将衔)游击纵队(相当于一个简编师),防守大岭东端至西端的蔡家窑头、涧底河一线,军部驻泗交唐回村。
陈铁第14军下辖第94、85两个师。担任第5集团军预备队,军部驻黄河以南。
以上各部连同各军、总部直属之特务营、通讯营、野补团、医院等,总兵力大约在8,9万人左右。
刚开始的进攻中,第5集团军还是死守一线阵地,坚持苦战,其正面第3、17军,第34师阵地虽然没有失守,防线未被突破,但左右两侧危机已然来临。
其右翼为第14军刘明夏第94师,防线在横岭关以东的铜矿峪至左家湾一线(现垣曲新城东北)。
第14军原本属第5集团军的建制,受曾万钟指挥作为预备队,控置于垣曲的王茂至皋落一线。
战前很长一个时期,由于第一战区及军委会军令部高层对日军战役目标的误判,使得该军在1940年春天以整训为由调回黄河以南。
4月20日,何应钦在洛阳召开第一、二、五战区的作战会议,曾万钟明确表达日军发动战役的目标是进攻中条山,而决非由风陵渡渡河南犯中原。
为此,他提请一战区长官部立刻调第14军北渡,仍作为第5集团军的预备部队以供调用。但是,战区及军令部高层却固执地认为,日军的战略目标是要渡黄河取潼关进攻洛阳,一直不予采纳。
直到4月27日,在意识到日军进攻中条山的企图后下令 :
“着第14军以85师即日移垣曲(城)以北附近整训,94师移驻渑池附近整训。”
此时,第85师尚未点验完毕,于是电请:
“改着刘明夏(第94)师开往垣曲,归曾总司令直接指挥,接替赵世铃军一部防务。限5月6日以前接替完毕”。
赵世铃军即晋绥军第43军。至5月1日,又电令:
“着第14军军部及85师克日北渡垣曲,归还建制。”
此时,按曾万钟的意图,拟调85师于祁家河附近,做为总部预备队使用的。
但到5月5日,第一战区长官部仍令:
“第85师开垣曲(城)以北,当饬该师于6日晨出发,速集结于王茂及东、西交斜以西待命”。
结果,第85师第254团于5月7日13时北渡黄河到达王茂镇附近,而第253团于5月7日下午6时,方到垣曲黄河南岸的南村渡口,此时晋南会战已于两小时前打响。
适值狂风大作,终宵不息。直到8日拂晓继续渡河时,该师又遭日机空袭,船只悉数被毁,第253团只渡过来两个营,军、师部及其余部队均末及北渡。
这种反反复复、令出多门,部队调动缓慢,战机贻误,致使第5集团军司令部仍无预备队可资调遣,为后来的战事造成了无法弥补的损失。
更为糟糕的是,先前北渡的第14军刘明夏第94师,于5月7曰到达垣曲北部后,划归高桂滋第17军指挥,接替友军赵世铃第43军龙泉岭一部防务后,又接高令,着该师再向西延接高军第84师阵地之一部。
就在第94师变更部署尚未完全进入阵地之际,即遭到日军的猛烈进攻。到8日拂晓,曰军大量增兵,陆空协同,该师阵地在日军飞机大炮猛烈轰击之下,阵地悉数被毁,”营长以下官兵伤亡过半,防线遂被突破”。
日军进攻中条山旧照 图片来自网络
接着,日军续向涧底、皋落进犯,同时向西压迫,致使第17军右侧后完全暴露,处于三面受敌态势。于是该军向西南板涧河流域的胡家峪一线撒退,时间是5月8日下午。
2016年3月18日,杨圣清教授返回七泉村时,在路上告诉豫记专栏作者、作家张冲波:
1941年5月8日晚上,他正和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饭,月光透过院中的槐树、柳树,洒在当院,那天的月光很美。
当时他上二年级,5月9号要召开一个纪念国耻大会,老师叫学生都做准备,穿一套新衣服参加会,“那时候都穷啊,我家就做不起。”
就在杨圣清为明天开会穿什么衣服发愁时,他的一个婶婶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告诉家人,“日本人已经打到祁家坡了!”
杨圣清的爷爷一听,立刻恼火:“你不要胡说,日本人哪能,日本人会飞,中条山二十多万中央军,哪能这么快就打进来了。”
正说话期间,中条山前线的国民党溃军就退到村了,开始少数,最后很多人,大家一看这形势不妙,日本人真的来了。
于是,住在本村的中央军,在杨圣清学校后边的操场上紧急集合,一场恶战已经降临到他们头上。
第5集团军第3军防守大岭东端至西端的蔡家窑头、涧底河一线, 5月7日下午,左侧友军第80军西村以南史家至王家窑头一线阵地一触即溃,日军一部沿观音堂向太宽河一带钻进。
另一部日军沿通峪向该军第7师第21团涧底河和黄家窑门阵地进攻,半夜时分,阵地一度失守,虽经师长寸性奇师长亲率第34团增援反攻得以恢复,却致使一个大队左右的日军在8日拂晓前,得以由黄家窑门沿于家岭和法河窜犯夏县中条山重镇泗交村,试图进袭第7师师部驻地王家河、大涧口。

军长唐淮源当令军预备队第12师36团(团长黄仙谷)围歼窜犯泗交之曰军。至此对第3军而言,大岭一线阵地依然在守,以一团对一大队的泗交围歼战优势明显,所以战局依然可控。
8日中午前后,就在第36团对泗交日军发起进攻并有望全歼之际,沿观音堂钻隙至太宽河马排沟一带的一千余日军进至砖庙村,与续由黄家窑门突进至南干沟的日军汇合后,沿柳河而下,径直奔袭第3军军部所在地唐回村。
虽然5月3日唐淮源已将前进指挥部移驻大岭南侧的张家后村。但军部直属机关人员、通讯设备及战地医院均在唐回。此时只有一特务连担任警卫。
紧急之下,军部特务连和通讯营在上唐回、窑底村殊死阻击,方使军部人员沿东北的艾叶沟向圪马沟、马家匣方向仓惶撒退,于是唐回乃陷。
此时唐淮源手下预备队告罄,不得已之下,只好从围歼泗交日军的第36团抽出一营兵力驰赴马家匣西北之黑虎庙岭,以解军部之危。
同时,命令在马家庙修筑工事的魏风楼游击纵队之一支队,火速赶赴黑虎庙岭阻击日军。
因为,此时日军的进攻目标已经不仅是追击第3军军部,同时也对距此只有15华里的笫5集团军总部马村构成威胁,可唐淮源不知道,此刻曾万钟已经遭到日军的斩首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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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偌大一个集团军总司令麾下,竟无预备兵力可资调动,原本要作为总部预备队控置于祁家河的第14军第85师,尚在百里开外的河南渑池县的南村渡口未完成渡河。
情急之下,曾万钟只好命令在温峪、架桑、麻岔一线担任给养运输的部队和总部特务营紧急增援黑虎庙岭,同时报请第一战区长官部,于当日下午令:
“第34师由第一线抽步兵一团驰赴马村附近,归本部直接指挥,截歼由麻(马)家匣南犯之敌,掩护架桑、马村、南沟交通之安全”。
于是,带领师预备队第101团和特务连反攻唐王山并即将收复的公秉藩接到第5集团军参谋长苏体仁电话:
“令该师立即放弃唐王山,驰援马村,并限四小时到达”。
后来的战事证明,这实在是一着臭棋,不仅于马村总部危机无补,反而导致了唐王山第34师正面防线失守。
该师沿板涧河向西南一路退却,日军即沿板涧河长驱直入,不仅致使原本三面受敌的右翼第17军完全处于曰军包围之中,同时,也使第3军大岭东端马家庙一带的防线右侧后暴露,受到沿上、下横榆一带窜进的日军威胁。
第3军军部副官处处长车学海事后回忆:
到8日下午,“在军指挥所(张家后村)的右前方韩家岭到大岭一带已发现敌踪”。
至此,整个第5集团军的防线,除了西端的涧底河沿大岭至现在的瞭望塔一段外,其余全部失守。
不过,虽然总部告急,但曾万钟此时仍无撒离马村的打算,至少是尚未做出撒退的决定。
针对一线失守,曰军已钻隙纵深的实际,在急调公秉藩34师派一团兵力驰援马村的命令下达之后,第5集团军呈请远在河南洛阳的一战区长官部,提出收缩一线,退守二线的计划。
因为,这时各军、师战力并未大损,只要退居二线靠近总部防守,即可抽出兵力歼灭钻隙进入黑虎庙岭之敌,危机自然会化解。
5月9日4时,第一战区司令长官卫立煌告知曾万钟:
本部已派兵2团,在五福涧以北高地占领桥头堡阵地,并征集渡船十余只。不得已时,各军应逐次南移,在五福涧渡河。
同时,同意新的作战部署:
缩短一线,成马蹄形退守第二线。将原本属一战区长官部直接指挥的西线平陆的第80军,交由第5集团军指挥。
但是,没等中国军队南移,日军独立混成第16旅团的先头部队已于当天上午进至五福涧。
从战略意义讲, 应该说第一战区长官部的“马蹄形”部署非常合理,按照这个方案,马村总部仍居于马蹄中央,不仅安全有绝对保障,而且指挥更加方便。更重要的是呈”马蹄形”防守后,所部各军、师可以互为后卫,无后顾之忧,防守自然也就会更加有效。
按照战区指示,曾万钟下达了以下作战命令:
一、在垣曲方面,令第14军第85、94两师占领法家、北山上、五女山亘田家岭之线,阻击敌人西犯。17军占领自田家岭、乔家山、胡家峪亘东峪沟之线,阻击敌之南犯。
二、闻(喜)夏(县)方面;34师占领自东峪沟、岔车、晋家圪塔、罗峪村之线,阻击敌之东犯。第3军以一部占领罗有村、孤子岭、野猪岭至秦家村之线,主力沿唐回大道,寻歼深入之敌。到达唐回后,再以一部占领秦家村、下砖庙、至五龙庙之线,主力续向马村攻击前进。
三、平陆方面;第80军占领五龙庙、黄家庄东南高地亘望原村阵地,阻击敌之东犯。
以上命令限薄暮后开始行动,9曰拂晓前就新位置部署完成。
与此同时,考虑到战事变化,联系有可能随时中断,笫5集团军总部还向各军传达了一个一揽子“腹案”:
一、固守第二线既设阵地,相机抽调兵力,寻歼深入之敌,恢复原态势。
二、不得已时,即利用山地逐次南移,在五福涧附近渡河。
三、第二案若不成功,即分路突围,向敌后退却。
按照这个部署,收缩后防守区域的中心,是清水河和泗交河流域,包括现在的泗交镇大部和祁家河乡全部。东侧延伸至垣曲板涧河西侧,而西侧则涵盖了平陆境内的曹家河流域,基本呈马蹄形。
马蹄的前沿在泗交镇的秦家村、河东岭、马家庙亘闻喜县石门乡的东峪沟,而马蹄的左右两个后趾则分别是平陆县的南沟和垣曲县的五福涧两个渡口。
之后的战事,固然是沿着这个腹案演进的,但这个一揽子腹案对战事造成了非常严重的后果,因为命令没有及时传达。
在大岭南侧的张家后村,第3军接到第5集团司令部参谋长文朝籍的一个电话,文非常急迫的说:
决定新的部署是,缩短一线,形成马蹄形防线,退守第二线阵地。
军长唐淮源正准备问具体情况,电话突然中断,原因是日军的斩首行动已经迫近第5集团军司令部驻地马村,他们立即东移至漳南沟,在此期间,整个集团军处于无人指挥的状态。
按照“马蹄形”部署要求,陈铁第14军第94师要占领和坚守五女山到五福涧一线的高地,以保五福涧渡口不失。
可是,5月8日下午日军攻占垣曲古城后,中条山战场即被分割为东西两块,并由垣曲全线续向西推进压缩,第94师于五女山一线立足未稳,即遭日军合击。
刘明夏率该师余部由漆树沟向祁家河转进,遭由垣曲西进之敌压迫,复退至马沟崖一带。是日黄昏,遭日军反复攻击,师部被冲散,各部指挥中断。
次日虽恢复沟通,但各部已是弹尽粮绝。后向高桂滋第17军商借子弹万余发,在马沟崖附近与敌殊死拼搏,部队损失殆尽,刘本人亦被日军俘虏。
高桂滋在中条山旧照
5月8日,高桂滋第17军84师和新2师退守二线阵地胡家峪、朱家庄一带,四面都是日军,满耳都是炮声,眼前到处都是硝烟和火焰,军部来到了一个叫作柴家坑垛的小村庄。
入夜,高桂滋接到了上级命令,让其向第5集团军曾万钟司令部驻地马村靠拢,高携军部翻过马鞍山出申家沟,还没有走到马村,就听到马村方向传来密集的枪炮声,当晚住在架桑。
此时,第17军于胡家峪阵地立足未稳,即遭由板涧河南下和秦战河西进之敌围攻,也向架桑退却,并与尾追日军在申家沟发生激战。
凌晨4时,第5集团军司令部派一名参谋前来加桑,告诉高桂滋不要去了,于是,高桂滋带着军部向北行走,想与主力部队汇合。
日军飞机发现高桂滋和第17军军部的行踪后,已经占领了马村的日军立即倾巢出动,一边用重炮轰击,一边派出大队骑兵追击,军部特务营营长齐天然率部顽强抵挡,掩护军部向北撤退。
困境之中,军参谋长金醒吾和副官长王秀泉发生动摇,并试图劝高桂滋军长投降,遭高怒斥并严词拒绝后,乃于深夜逃跑投敌。
高桂滋和副军长刘礽祺后辗转于垣曲石头圪塔一带,直到6月初才由乡宁、吉县西渡黄河脱险。
第17军所属主力第84师以团为单位,由朱家庄、胡家峪向北分头突围,由闻喜过同蒲线,在新绛过汾河,向第二战区吉县突围,渡过黄河。这是中条山会战由西线战场唯一成建制撤退且损失较小的一支部队。
而其新2师则沿清水河谷向南撤至黄河北岸,期间在祁家河的兑山、南窑和双山等地,屡遭日军围攻,野补团团长艾雅春及多名军官阵亡,死伤十分惨重,余部由任家堆至南沟一线渡过黄河到达渑池。
因此,第一战区长官部5月8日夜就撤退二线所预设的“马蹄形”部署的右翼根本就没有形成。
事实上,8日下午日军占领垣曲县城(古城)后,其独立混成第16旅团一部向西推进,与由平陆向东的挺进队配合下,于9日即攻占第5集团军的重要补给渡口五福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