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了,雾还在。

我们和沙湖一起被大雾埋没了三天三夜,后面还有可能被埋没几天。再埋没,我们的脸色会发青,我们的言语会凝涩,我们的梦境会灰白,我们的心情会沉郁,见了谁,有可能故意摆出一副怒不可遏的样子,故意说一些嗔嗔怪怪的话语,再低声说几句,让这些看不见树、看不见鸟、看不见远处的鬼天气躲得远远的,再也不要影响我们的好心情。

对四海之内皆兄弟说,得想办法冲出迷雾,找一个阳光灿烂的地方晒晒太阳、喝喝清茶,再把后来的事情说一说。兄弟说,那得把沙湖一并拉出来,看看我们到底因为什么被迷雾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埋没。如果冬天这个家伙有意跟我们开玩笑,那就拿一筐子好酒灌灌它,看它以后听话不听话。如果西伯利亚寒流这个家伙又来袭,那就闹上一筐子赖酒闹闹它,看它以后还胡成不胡成。用酒把这些个家伙麻翻醉倒,估计它们以后再也不敢奓刺不敢冒犯了。



兄弟说这些的时候,大雾没有散,鬼天气也没有走,微信里诸多朋友的生活工作也没怎么变,该干什么照干什么,该想什么照想什么。

看样子,再鬼的天气也左右不了人们了,也干扰不了人们了,顶多也就是少出一回门、少走一点路、少说一筐话、少干一点活儿而已。

从南中国的阴雨连绵到北中国的大雾弥漫,沙湖的迷雾重重前所未有。从前到后、从早到晚,持续三天三夜的大雾冒冒失失地从贺兰山翻过来涌进来,猛地把我们习以为常的平原空旷埋没了,也把我们习以为常的沙湖奇景埋没了,就算再给西伯利亚寒流十筐子酒也无济于事了。

被大大的雾一埋没,我们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了夜与昼,分不清了明与暗,分不清了远与近,也一时半会儿分不清了此处和彼处,包括眼前与身后,还成了谁也不相信的伸手不见五指

如果是夜里,黑的夜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很正常;可在白天里,灰的雾让人伸手不见五指就有点乌泱了。就算鼓上蚤时迁、浪子燕青在此歇息几天,也会被白日里的伸手不见五指捂得够呛。

你想想,一出门走错了路,一扭头碰上了树,一拐弯撞上了墙,还有的近在咫尺却找不着地方,这迷雾的浓重不堪想象。

昨晚九鹏从三号楼找来聊天,回房子的时候竟然走到黑咕隆咚的树林子里去了。要不是用手机定位导航,估计半夜三更夜也找不回来,人也会被后半夜的霜寒冻得够呛。一大早来电话,这雾太大了,都把人转向了。还有个来沙湖的兄弟,找来找去没找着门,又开着车悻悻而归地涠了回去。打电话给我说,这雾太大太鬼了。我笑着说,我都被埋没了三天三夜了。

三天三夜是个话儿,可千万不要搞个三年三月。要是搞成了三年三月,那就把人哈下了,也把沙湖哈下了。与九鹏、兄弟分别说,还是乖乖呆着喝喝酒,让酒把我们暂且埋没吧。现在掉到鬼天气里,宁可让酒埋没人,也不让鬼天气埋没人。喝点御寒的酒还能让人心生欢喜,东南西北到海阔天空。可要是被鬼天气捂住了,那就一点招儿没有。



记得五月梅雨季节去南中国,连续一周的阴雨连绵让人心里长了毛,七天光景没见着太阳,让人几进几出找不着北。返回北中国的时候,心里暗暗说了句:这鬼天气!可不曾想,到了十一月的立冬小雪时节,竟然在沙湖又遇见了另一个鬼天气。

梅雨季节的福州还能见到一些绿树、闻见一些花香、听见一些鸟叫,可在大雾弥漫的冬日沙湖,别说人能否看见人、树能否看见树,就是想听一些思念的消息也难怅。重重大雾不仅把空旷辽阔的沙湖给弥漫淹没了,也把一个人的消息给弥漫埋没了。我们发出消息的距离越来越远,发出消息的频率越来越低,发出消息的回复也越来越白。到头来,我们就像挣扎在沙湖岸边的一丛芦苇,不仅被雾挡住了视线,还被寒霜浸住了茎杆,只能安安静静地任着寒冬一次次地加剧,一回回地寒彻,再一遍遍地无奈。

对九鹏、兄弟说,用酒把鬼天气干翻撂倒,能解决啥事么?都说想个办法呗。可想什么办法呢!连老老的、大大的、苦苦的沙湖都掉到鬼天气里没办法了,我们几个长腿长脚的人人子又能怎么样?

打电话戏谑四海之内皆兄弟:快来救救我吧!兄弟说,他也被困在迷雾里了。我问困在哪里了?兄弟说,银川呐!我说,银川不是好好的嘛!兄弟说,哎,别提了,你拔腿刚走,西伯利亚的哥们就到了,把我们围得死死的,哪里都跑不掉。一听这话儿,我笑着对兄弟说,都掉到迷雾里了,都被埋没在不同地方了。

看样子,我们都被大雾埋没了,但被埋没的仅仅是地方不同、时间不同而已。幸好兄弟的消息传过来,被沙湖的迷雾埋没几天也没什么关系。毕竟,头顶的大雾迟早要散,心中的阳光迟早要灿烂。

二郎亚哥|沙湖•迷雾

等太阳出来了,我们就可以大声歌唱地走出去、跳起来,一起去爬山,一起去溜冰,一起去喂喂岩羊,一起去摸摸天鹅,再一起看看城里的博物馆,把埋没在古代的故事和丢失在现实的苍茫揉起来,一起重温,一起记忆,一起生长。然后,我们再顺势把沙湖拽出来,把我们丢失的每一个自己拽出来,一并让彼此的时光充满阳光。细想想,沙湖和我们都被拽出来了,再大的雾又能怎么样?

我们和沙湖一起被埋没了三天三夜。

20241121日于宁夏农垦沙湖旅游景区



作者史振亚,笔名二郎亚哥,男,汉族,1973年6月出生,宁夏灵武人,现居银川,毕业于宁夏大学中文系,长期从事文字工作,出版有个人文学作品集《心灵界限》。

史振亚:还记得,银川城里有条铁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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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亚哥:小洪沟的玉米长得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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