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
作者:李广生

“这一星期,天天提心吊胆啊。”见我进来,大哥放下手中的活计,我则递上烟,兄弟俩闲聊起来。

“天气预报,今儿个说有大风,明儿个说有暴雨,一会儿还说有冰雹,”大哥把烟点着,深吸一口,继续说,“弄得你嫂子我俩五迷三道,一天到晚,心提溜着,真怕老天爷变脸。它一边脸,我斗算是一年白干。”说到这儿,大哥笑了,不知是因为没有造成太大损失的庆幸,还是面对生活种种困境的无奈转化为豁达。总之,这笑声在绿意盎然的果园的上空盘旋,并向桃园深处扩散。受大哥感染,我也笑了。

大哥的桃园:提心吊胆

大嫂请了一位帮工,和她年龄相仿。两个六十多岁快七十岁的,可以称之为老妇人的人,在桃园的深处疏果。前面我介绍过疏果。这活儿,说它累吧,真的不是很累,对身体力量的要求不高。但磨人,耗精神儿。树下一站,就是一天,头一抬,也是一天。这样的一天下来,腰酸腿痛不说,颈椎则是僵硬生疼。颈椎病不是伏案工作者的专利,土里刨食的人,也会得,只不过他们不说罢了。也是,说了也白说,有啥用呢,那就不如不说。农民就是这样养成了沉默的性格。

两个人各干各的,基本上没什么交流。最近雨水比较勤,桃树、杏树、李树、梨树,可着劲儿、比着赛儿成长,枝繁叶茂,生机勃勃。绿有深浅、浓淡、明暗,只有在果园里,你才能真切的感受到颜色的奇妙。再伟大的画家,恐怕也调不出这么丰富的绿。清风拂过,绿叶起舞,沙沙作响,伴之以鸟鸣啁啾……此情此景,还有什么不可以疗愈呢?但这只是我的想法,对于树下沉默着疏果的两个老人而言,她们想的是如何提高效率,在它们长大之前,把不需要的果子去掉,使保留下来的果子,获得更多营养。

那些被保留下来的果子,前途和命运也并非一帆风顺。一场大风、一阵大雨,或是冰雹突然袭击,都会断送它们的前程,也顺便断送大哥大嫂的希望。这就是大哥提心吊胆的原因。天气预报是个好玩意儿,让人们预知天气变化以做好应对准备。对于不能采取有效措施的人来说,预知可能就不是好事了,而是一种残酷的折磨。明知大风、大雨要来,还会夹杂着冰雹,桃农无计可施,任何防范措施都没有,只能等。等着风雨之后满园狼藉,没有成熟的果子落在地上,泡在水里,厚厚一层。当然,也可能等来老天爷的眷顾,凶神恶煞似的闹一阵子,但没有真正翻脸。究竟能等来什么,谁也不知道,只能等!何等的无奈和残忍。没有天气预报,估计会好一些,结果不会改变,至少免去了提心吊胆的痛苦等待。

桃子、杏、李子、梨,经过一周的时间,又长大了一圈。杏的个头最大,有婴儿拳头大小,随风摇曳,像是婴儿挥舞着小拳头。小毛桃也有鹌鹑蛋大小了,但还是那副毛茸茸的样子。油桃光溜溜的,原来它天生没毛。为了去除桃子上的毛,农业专家可是没少下功夫。桃子有毛,在我小时候,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像小孩子淘气一样。科技改变了它们,也改变了我们。

“昨天下雹子了吗?”我问大哥。“下了,但是不大,也不密,损失不大。”大哥说。“夜里下雹子,听的清清楚楚,霹雳吧啦,一阵子就过去,时间不长,动静也不大,我也没出来瞅,瞅一眼,管啥用,该砸还是砸。”大哥继续说。

大哥大嫂住在果园的活动房里,房子很小,仅能摆下一张床和一张桌子,是淘汰的路边报刊亭。屋顶是铁皮的,冬不保暖,夏不隔热,一年四季,全靠空调调节温度。

我想象着那个雨夜,一身疲惫的大哥大嫂躺在床上,听着雨点敲击头顶的铁皮,提心吊胆,等着冰雹到来。果然,头顶的铁皮发出巨大的声响,噼里啪啦,像是恶运敲门的声音。小小的房间里,充斥着这样的声音,把他们紧紧的包围着。这间小屋,就像波涛汹涌的大海上的一叶孤舟。大哥大嫂两个人谁都没有起来,他们都知道起来看毫无意义,不如躲在小屋里,在像子弹一样射向屋顶的冰雹发出的巨响中逃避现实,也在暗中祈求老天眷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