辉县水竹村

民国五年(1916 年),袁世凯洪宪称帝失败后病逝,徐世昌自此归隐河南辉县百泉山。他对外故作淡泊尘世之态,意欲于田园之中悠然度过余生,还为自己的居所亲题“水竹村”之匾额,自取别号“水竹村人”,更亲自精心镌刻一方闲章,其上镌刻着“芒鞋布袜从今始”。徐世昌数度延请文人雅士齐聚辉县,共赋诗词、同撰文章。在一场交谈,徐世昌对着前来拜访的忱从邺,不禁感慨道:“我与清室及项城(袁世凯)皆有不解之关系,如今清室退位,项城离世,我本可安享山水、与鹿鹤为伴了!”然而,这不过是他的表面姿态罢了,实际上,身为北洋元老,他内心自持地位尊崇,正静观局势演变,伺机再度崭露头角。

《徐世昌诗集》

同年11 月,徐世昌归隐数月后,黎元洪与段祺瑞之间爆发了“府(总统府)院(国务院)之争”,双方僵持不下,均希望徐世昌能像鲁仲连那样出面调解。于是,他们托徐世昌之弟徐世章专程前往辉县迎接,徐世昌欣然前往北京。调解结果是府方的孙洪伊和院方的徐树铮均被免职,争端得以平息。事情结束后,徐世昌本想返回辉县百泉,但黎、段双方执意挽留,他便就近移居天津。

此时,北洋军阀内部局势复杂。袁世凯死后,有人主张“还政于清”,日本在华浪人也趁机煽风点火,企图搅乱中国局势。张勋在徐州四次召开督军会议,密谋复辟,响应者众多。徐世昌老谋深算,深知复辟需外力支持,便借陆宗舆东渡之机,试探日本态度,却碰壁而归。后来,张勋奉黎元洪之召进京调解黎、段冲突,途经天津时,徐世昌告诫他:“时机未到,切勿轻举妄动。”张勋点头应允。然而,进京后,张勋在万绳栻、康有为等人的怂恿下,贸然拥立溥仪复辟,自任议政大臣,并任命徐世昌为弼德院院长,徐世昌以借口推辞不就。不久,复辟失败,徐世昌急忙赶赴北京,为清室谋划善后事宜,在取得冯国璋、段祺瑞的同意后,溥仪得以继续居住在宫中。

徐世昌题写匾额

徐世昌目睹时局变幻莫测,袁世凯称帝失败,张勋复辟也以失败告终,他深知“君主立宪”已不符合时代潮流。面对现实,他迫切希望统一北洋军旅,将其掌控在自己手中。8 月,冯国璋出任总统,直系(冯)与皖系(段)之间的矛盾日益尖锐。徐世昌权衡利弊,决定拥段疏冯,企图借段祺瑞之力排挤冯国璋,以实现自己的野心。在冯、段对抗过程中,段祺瑞的部下针对冯国璋拟定了两套方案:激进派主张立即由临时参议院另推段祺瑞或徐世昌为总统,以取代冯国璋,此派以倪嗣冲为首;稳健派则主张待总统任期届满,由国会不再选举冯国璋,使其自然离职,此派以徐树铮为代表。段祺瑞采纳了徐树铮的建议。然而,此事风声外露后,社会上普遍厌恶军阀的飞扬跋扈,希望换一位文人总统,各将领也担心争斗不止,倾向于推举一位超然派人物。于是,徐世昌出任总统的提议甚嚣尘上,从水竹村到中南海的仕途转折,似乎已近在眼前。

徐世昌

民国七年(1918 年),中国政坛暗流涌动,一场围绕总统选举的风云变幻悄然上演,而主角徐世昌,也即将从隐居的水竹村迈向权力的中心——中南海。

徐世昌《水竹邨记》全文并译

辉县知事笔下的水竹邨

这一年10 月,冯国璋总统任期将满。此前,段祺瑞便指使安福系议员谋划推选徐世昌为总统。在这场政治布局中,徐树铮堪称关键人物。他风雅自赏,与徐世昌交往密切,时常相互唱和,当时人便以“大徐”“小徐”分别称呼二人。徐树铮大力鼓吹拥立徐世昌,其提议被段祺瑞采纳。随后,梁士诒将此事告知徐世昌。徐世昌见出山有望,便从天津移居北京,住进东四五条胡同。

从水竹村到中南海:徐世昌的总统之路

当时的国会中,势力分布错综复杂。安福系议员占据绝大多数,以王揖唐为首;旧交通系以梁士诒为代表;研究系则以籍忠寅为代表。安福系议员一致主张推选徐世昌,交通系和研究系也纷纷追随。况且王揖唐、梁士诒曾是徐世昌的旧部,籍忠寅与徐世昌又有同乡之谊,所以各方都乐于拥立徐世昌。在太平湖预选会上,到会384 人,徐世昌竟获得 383 张选票,可见各方对其推举已达成高度共识。

民国国会

民国七年9 月 4 日,正式选举举行,到会议员 436 人。除段祺瑞得 5 票,张謇、王士珍、王揖唐各得 1 票,另有 3 张废票外,其余 425 票一致推举徐世昌。徐世昌先是佯装谦让,随后将自己题名的照片分赠各议员,以此作为纪念。

徐世昌当选后,为试探各方态度,向南北各方发出歌电。电文以“爱民爱国岂敢后人”为基调,却又以“非衰老之躯所能称职”为托词,措辞婉转含糊,言外之意透露着自己的抱负,暗示可以就职。

歌电发出后,北方各省,包括长江三督在内,纷纷表示拥护。然而,吴佩孚却复电请求徐世昌先出任南北调停人,不要急于就任总统,希望在调停过程中解决国会问题,再由国会重新选举总统。西南军政府总裁岑春煊、伍廷芳复电虽认可徐世昌是合适的总统人选,但不承认此次选举合法,同样劝他先担任调停人,这与吴佩孚的观点不谋而合。

徐世昌就任民国大总统仪式

尽管各方存在异议,徐世昌仍决意就职。当时有人忆及徐世昌曾隐居于辉县水竹村的往事,不禁打趣道:“芒鞋布袜从此脱,三海原来水竹村。”这句调侃之语,也为徐世昌从隐居生活迈向总统之位增添了一抹别样的色彩。就这样,徐世昌告别了宁静的水竹村,踏入了风云变幻的中南海,开启了他作为总统的政治生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