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对鞋子有欲望是小时候下雨的时候想有一双胶鞋,那个时候,大人一年四季几乎都是光脚的日子,他们最多有一双草编的草鞋,还是下地干活的时候穿的。我们也没鞋穿,除了过年母亲给纳一双灯芯绒面的布鞋,整个夏天也是光着脚的。光脚倒也舒服,可以无所顾忌上天入地。晚上把脚一洗就可上床了,天亮眼一睁,就可咕噜一下跳下床去玩了。就是下雨,光脚有些打滑,衣服也被泥水甩得满身都是,遇到小水坑,很可能被划破,于是就有了想要胶鞋的想法。
因为有胶鞋,可以和一众赤脚大仙们划清界限,我是有鞋一族,可以满足我们小小的虚荣心。二来还可以跳到水坑里踩水泚小姑娘、小媳妇,她们被水泚了一身,只能红着脸骂我们而不敢追着打。大老爷们则不敢,一旦泚了他们,他们会追着你满村跑,不吃两个钉栗壳(手指敲头)不会罢休。三是上学时不再在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走不动道,可以比其他学生走得更快。可当胶鞋有了以后,上面三个愿望都满足后,也觉得就那么回事,也没什么好玩的。
上高中了,费翔的《冬天里的一把火》燃烧了春节,又迅速蔓延到各个角落,于是想要一双尖头皮鞋了,在脚后跟打个铁掌,可以咯噔咯噔趾高气扬走在石板路上,尽情享受那声音带来的愉悦。可乡下的路,学校的道总不那么称心如意,有时走在满是灰尘的路上,没有清脆的声音不说,还扑哧扑哧溅出一腿的黄灰。
有了尖头皮鞋,当然不能再穿原来的粗布阔腿裤了,还得配一条水磨牛仔裤,还得把大腿勒出线条。这下人可遭罪了,屁股大腿被勒得生疼不说,动作也不能大。不过,虽然不舒服,但依然每天乐此不疲。
后来上了班,就想要一双旅游鞋了。厂里不是没有劳保鞋,可样子太丑,又闷脚,每到下班脱下来,瞬间能把人熏晕。看着旅游鞋轻盈、靓丽的样子,想想都令人垂涎三尺。当时,刚上班,工资就那么点,不够买一双捷安特的。如果咬咬牙狠心买了,下个月的生活费就成问题了。上班了总不能再问家里要钱了,于是为了一双鞋子,开始腆下脸来问老师傅借钱了,开始一连几天不敢在食堂吃荤了。
那时年轻,一天到晚不知道忙什么,只知道挺费鞋的,往往一双鞋子穿不了多长时间,或裂了,或磨了,于是就不断地修,只要鞋底不掉,都要修修再穿个一阵子。那年头没体验人生有什么饱经沧桑,但从一双鞋子身上领略到了什么叫饱经沧桑。

年轻人总是追逐着潮流,或者说被潮流牵着鼻子走。一些潮牌,一些名牌总是那么吸引年轻人的眼光,如阿迪、耐克等,让人忍俊不禁想拥有的冲动。特别是我们喜爱足球的一族,更是对阿迪耐克等趋之若鹜。但还是工资低,有时候买一双阿迪要花掉半个月工资,当然这还是档次不高的低价产品。可当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和底气,一咬牙,一跺脚就下手了。我们常常为了一件衣服,一双鞋子可以做几个月的准备,等到万事俱备就果断入手。而且买了还想买,因为这些名牌推陈出新花样百出,总能勾住我们的目光,可饭不能不吃,为了心中那抑制不住的欲望,于是转移目光到那些仿牌,那些假货上面。
要想买到这样的产品,一是逛市场,二是逛淘宝。那时淘宝刚诞生不久,上面的商品琳琅满目鱼目混杂,但真的假的基本一眼就能辨别,因为价格差异太大。没有一件敢卖正品那样的高价,也没有一件正品愿意放下身段以那样的低价出售。当然价格低到离谱的我们也不敢买,毕竟是自己用的东西,买个假冒伪劣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我们把大部分的时间放在那些高仿和A货上,一有空就不断地刷淘宝,就这样,淘宝成就了我们这些“虚荣党”,我们也成就了淘宝的快速发展和壮大。
年轻人的虚荣心总是情不自禁和不由自主,我们为了鞋子或衣服上那个小小的商标可以罔顾自己的经济实力而拼命消费。不是这件衣服,这双鞋子穿上后有多么舒服和漂亮,而是因为有了那个引人注目的“标”心里感到好像荣耀和踏实一般。这种畸形的消费延续了很多年,而且在孩子出生后依然没有改观。当然给他们买的一般是正品,美其名曰给他们最好的,其实想想,也是自己的虚荣心在作祟。
直到年纪大了,身体也慢慢出现一些小问题了,心里各种各样的欲望也少了,开始向实用、舒适的目标考虑了。什么尖头皮鞋,什么旅游鞋,什么阿迪耐克,好像都不感兴趣了。对国产货也不排斥了,对国产品牌不再嗤之以鼻拒之千里了,怎么方便怎么来,怎么舒服怎么来,一双国产货运动鞋可以出入任何场合,一双国产货运动鞋可以贯穿春夏秋冬。像吃东西一样,不再大鱼大肉胡吃海塞了,而是惦念起小时候的味道,妈妈的味道了。
过去过年时穿一双新布鞋会兴奋和温暖整个春节,那厚实的鞋底是母亲大人一针一线在劳动之余纳出来的,是母亲大人把一块块碎布用糨糊粘贴出来的。那几天是不敢弄脏的,走路都小心翼翼。整体感觉来说,穿布鞋应该是最舒服的,没有任何的约束,没有任何的别扭。缘于这样的记忆,布鞋成了今天的日常。上班备一双,一到办公室就换上。家里留一双,一回到家就蹬上。没有任何的违和,自然、舒适、方便极了。
母亲大人早已不在,想穿到一双合适的鞋只能在网上买。现在人们也有了一点回归自然,亲近传统的意识了,商家也敏锐捕捉到了其中的商机,所以不论是线上线下,买布鞋的也遍地开花层出不穷了。因为清楚布鞋制作的每一条工序,所以对网上的一些低价布鞋是抵触的。虽然现在有现代工业技术的加持,有机器的辅助,可超低价鞋难免让人怀疑原材料的低劣,以假乱真,以次充好。还有一点,抵制超低价鞋,是不想让做假者有机可乘,坚决扼制造假者为了利益而违背良心大行其道,避免对良心企业造成打击和伤害。
当然,对价格高得离谱的也敬而远之,布鞋制作不复杂,真材实料就好,按部就班按工序完成就好。不买概念,不买噱头,不买虚荣。因此,在选购布鞋时,一般选价格适中的,既能满足自己的需求,又让商家产生一定的利润。做人亦如此,常为他人着想,常站在他人的立场上考虑问题,尽力照顾到他人的感受,这就是孔子所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一个重要方面,尽量做到他人无怨,自己心安,
五十年前,我们穿布鞋,兴奋而温暖;今天我们穿布鞋,感到的是安心而温馨。从布鞋到布鞋,我们还明白一个道理,潮流的东西总是不长久的,简单、自然才能持久。鞋子作为我们的日用品之一,它默默陪伴我们一生,忍辱负重,无怨无悔,体现了它不一样的风骨。漫漫人生路,我们靠着信念指引,鞋子承载着我们风雨兼程,一往无前。当今天我们仍在使用它的时候,或许可以给它一些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