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台山圣境全图》，1864年
鲁宾博物馆藏
敦煌莫高窟第220窟西壁的“文殊赴会图”
其下绘有“五台山图”
该作品是吐蕃统治时期的佳作
敦煌莫高窟第159窟西壁北侧下方的五台山图
敦煌莫高窟第61窟著名的巨幅“五台山图”
此图修建于吐蕃统治结束之后
与吐蕃占领时期的小幅五台山图形成了鲜明对比
那一年，松赞干布亲自率领禄东赞、吞弥桑布扎等十六位大臣，前往汉地的五台山。为了履行与唐朝皇帝的约定（汉译《柱间史》中未翻此处），他不仅在此修建了108座殿门朝东的寺庙，还广开法坛，展现神通变化，为众多汉地百姓消除了逆缘。
五台山圣境全图
芬兰国家博物馆藏
这段记述出自《柱间史》（《བཀའ་ཆེམས་ཀ་ཁོལ་མ》）（为行文流畅略有改写，非直引），相传此书由松赞干布（生卒有争议，但一般认为617-650）亲自撰写，但现代学界普遍认为它是11世纪后的作品。综合现有资料来看，松赞干布亲临五台山一事几乎无从证实。然而，这一叙述却透露出吐蕃与五台山的联系由来已久。
五台山图，18世纪
目前，关于西藏与汉地五台山之间较可靠的早期记载，来自藏文的《拔协》（《སྦ་བཞེད་ཞབས་བཏགས་མ》）以及汉文的《旧唐书》和《册府元龟》。尤其《拔协》中流传甚广的故事引人注目：吐蕃使臣桑喜等五人，为求取文殊殿图，来到德乌山（藏文“རི་མགོ་རྡེའུ་ཤན།”，即五台山）。途中，一人未能登顶，一人虽登顶却未见庙殿，一人见到庙宇却找不到入口，一人找到殿门却被丝网缠住无法进入，唯有桑喜顺利入内。他拜见文殊后，求得殿宇图（五台山图），随后返回吐蕃。当时，桑喜回国时正值赤松德赞刚刚即位，因此此事应发生在公元755年之前。这表明，至少在赤松德赞（742－797）时期，即唐朝中早期，吐蕃的五台山信仰已初步形成。
五部文殊对应五台，18世纪
圣地亚哥艺术馆藏
时间推移至元朝建立前夕，西藏文化史上极具影响力的大学者萨迦班智达（简称萨班，1182-1246）也传言曾驻锡五台山。据说，当时萨班在五台山为一汉地道士传法。而当他驻锡凉州宫廷时，许多前往五台山朝圣的人梦见文殊不在五台，而在凉州。尽管根据史实推断，萨班所到之处并非今日山西的五台山，而是西夏的北五台，但藏文史书中将萨班、文殊与五台山联系起来的方式，充分体现了五台山及文殊信仰在藏族心中的神圣地位。
萨班叔侄，15世纪
鲁宾博物馆藏
细究之下不难发现，藏地学者在构建这一神圣性时，已悄然将五台山的文化语境融入藏文化视角。换言之，对西藏而言，五台山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他者”，而逐渐内化为自身的一部分。这一重构在萨班的侄子、未来的元朝国师八思巴（1235-1280）的笔下，得到了最为具体的体现。
八思巴与忽必烈，17世纪
鲁宾博物馆藏
1257年，年仅23岁的八思巴来到五台山。他在驻锡期间创作了五篇礼赞诗，其中《五台山妙吉祥赞·珍珠宝鬘》（《འཇམ་དཔལ་ལ་རི་བོ་རྩེ་ལྔར་བསྟོད་པ་ནོར་བུའི་ཕྲེང་བ》）尤为当今学界所重视。据现有资料，这是有史以来最早直接涉及五台山的藏文文献，而八思巴也成为继桑喜之后首位明确抵达山西五台山的藏族人。《宝鬘》的另一重要意义在于，它首次以藏地文化的视角，系统诠释了五台山，因而被视为藏地五台山信仰成熟的标志。例如，他在诗中开篇写道：
ལྷུན་པོའི་རྒྱལ་པོ་རི་བོ་རྩེ་ལྔ་ནི། ། 妙高山王五台山
རྩ་བ་གསེར་གྱི་དབང་ཆེན་ལྟ་བུ་བརྟན། །根基坚固黄金地
རྩེ་མོ་བཀོད་ལེགས་ཡོངས་སུ་བསྐོར་བའི་ཚུལ། ། 山顶妙置众山围
དབུས་ཀྱི་རི་བོ་སེང་གེ་བསྒྱིངས་པ་བཞིན། ། 中台如同狮雄踞
བྲག་རི་ཀུནྡའི་མདངས་ལྟར་རབ་ཏུ་དཀར། ། 石山纯白睡莲色
ཤར་རིའི་རྩེ་མོ་གླང་པོའི་གཙུག་འདྲ་བ། ། 东台形似大象顶
རྩྭ་མཆོག་ཁ་དོག་ནམ་མཁའི་མདངས་ལྟར་སྔོ། ། 吉祥草蓝如虚空
ལྷོ་ཡི་རི་བོ་རྟ་མཆོག་ཉལ་བ་བཞིན། ། 南台骏马横卧般
མེ་ཏོག་གསེར་མདོག་ལྡན་པས་རྣམ་པར་བཀྲམ། ། 金色鲜花光灿灿
ནུབ་རི་རྨ་བྱ་གར་བྱེད་ལྟ་བུའི་ཚུལ། ། 西台孔雀舞蹈般
ས་གཞི་པདྨ་རཱ་གའི་འོད་ཆགས་འབར། ། 大地红莲宝光燃
བྱང་རི་མཁའ་ལྡིང་འདབ་གཤོག་བརྐྱང་འདྲ་བ། ། 北台鹏鸟展翅般
མརྒད་མདོག་མཚུངས་ལྗོན་པས་ཡོངས་སུ་གང་། །子母绿色树遍布
… …
才让教授译文
随着八思巴在五台山掀起的藏文化热潮，大批藏族学者涌入此地。他们在此学习、修寺、建塔——如今五台山的标志性建筑白塔，便是八思巴弟子阿尼哥（1244—1306）的杰作——为下一波藏文化热潮奠定了坚实基础。
五台山阿尼哥白塔
图源：喜马拉雅艺术
元朝覆灭后，藏文化在中原仍备受推崇，尤以五台山为焦点。明代同样有声名显赫的藏地学者前往五台山举办活动，藏文化视野下的五台山神圣性依然稳固。例如，当时全藏最负盛名的学者宗喀巴（1357-1419）圆寂后，人们一度相信他转生于五台山，以班智达身份继续其事业。
噶玛巴为明太祖荐福图
四川德格八邦寺藏
《宗喀巴本生图》，18世纪，纽约鲁宾博物馆
尽管如此，藏文化在五台山的影响在清朝达到巅峰，以章嘉若必多吉（1717—1786）为代表。章嘉身为清朝国师，深受乾隆皇帝（1711-1799）敬重。乾隆五次巡礼五台山，其中四次由章嘉陪同。他不仅在五台山拥有一座名为“镇海寺”的居所，更从1750年至1786年的36年间，几乎每年夏季四月至八月在此闭关。1767年，章嘉撰写了一部藏文《圣地清凉山志》（《ཞིང་མཆོག་རི་བོ་དྭངས་བསིལ་གྱི་གནས་ཡིག》，据今研究，实为汉文山志译本）。章嘉驻锡五台山时间最长，影响力也最为深远，使此时的五台山藏文化繁荣昌盛，枝叶繁茂。这正是藏族在此找到内在共鸣的重要原因。
注：本文旨在从社会历史角度分析，与文殊信仰相关的宗教内涵之衍变不在此讨论。
唐卡中的乾隆皇帝，18世纪中叶
章嘉·若白多杰
私人藏品
འཇམ་དཔལ་ཤེས་རབ།
江白西绕
拉萨人，迦入撰稿人，编辑，中国人民大学在读博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