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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燕赵之声，北朝墓志

燕赵地区的北朝墓志，无疑是中国碑刻艺术宝库中的璀璨明珠，在中国碑刻发展的漫长历史长河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诚如孟繁峰、刘超英于《新中国出土墓志・河北》前言中所述：燕赵大地之河北，堪称中国出土墓志的关键区域之一。诸如建国前出土的北魏定州之姚纂墓志、安平之崔敬邕墓志、南皮之刁遵墓志，东魏沧州之王僧墓志，赵县之李宪墓志，磁县之元宝建墓志、元显墓志、元湛墓志等等，无一不是名震遐迩的北朝著名墓志。

就地域范畴而言，北朝书法基本涵盖了中国北方的广袤地区，其中包括现今的北京、天津、河北、山西、山东、河南、陕西等地。而燕赵地区的北朝墓志，主要涉及北魏、东魏、西魏、北齐、北周五朝所在的地域。除詹文宏所著的《燕赵碑刻》对其有所记载外，赵超所著的《汉魏南北朝墓志汇编》，以及罗新、叶炜所著的《新出魏晋南北朝墓志疏证》等，也收录了部分燕赵地区的北朝墓志，各时期墓志数量在总数中所占比例各有差异。

具体来看，北魏时期的墓志共有三十六方，占总数的百分之二十三，以《崔敬邕墓志》、《刁遵墓志》、《北魏故国子学生墓志》（又称《李伯钦墓志》）为典型代表。

这些墓志，宛如北魏书法艺术的缩影，展现出独特的风貌。东魏时期的墓志有四十七方，占比百分之三十，其中《王僧墓志》、《高湛墓志》等声名远扬。

它们犹如东魏书法长河中的朵朵浪花，闪耀着独特的光芒。而北齐时期的墓志留存数量居于首位，多达六十六方，占比百分之四十二。其中，河北磁县出土的北齐墓志数量最多，经典的代表墓志有《大齐上党王国太妃韩智辉墓志》、《高淯墓志》、《元湛墓志》等。北齐时期，最负盛名的书迹虽为佛教刻经，但留存的墓志碑刻数量亦颇为可观。

受前期书风特征的影响，其整体风格呈现出苍茫雄厚、浑穆高古之态，恰似一首雄浑的史诗，在岁月中传唱。北周时期的墓志共有七方，占比百分之五。其风格呈现出楷隶相间的特点，线条平直刚劲，多采用方笔，长横笔画带有上挑的独特意蕴。

二北朝前期——隶楷杂糅、欹侧险绝

在历史的长河中，北方十六国的书法通常被纳入北朝书法研究体系。彼时，政治舞台纷争迭起，多个少数民族活跃其间，北朝前期的书风也因此承继了十六国铭石书的特质，其点画特征对北朝前期墓志书法的发展，起到了不容小觑的先导作用，其中残存的隶意尤为显著。

后赵时期的《元氏县界封刻石》（刻于公元 339 年），以隶书镌刻，将波折用笔与雁尾波挑的特点展现得酣畅淋漓。虽整体刻工较为精简，省去 “蚕头”“折刀头” 等笔法，但波挑之态依旧清晰可辨。由此可见，之后变体隶书掺杂楷法实乃大势所趋。此外，十六国时期的《广武将军碑》（刻于公元 368 年），以楷法作隶书，逸态横生，书体介于隶楷之间，结字独具一格，通篇洋溢着天真烂漫、自由洒脱的意趣。

整体而言，楷书笔意在此碑中已然较为明晰，堪称隶书向楷书过渡阶段的典型之作。姚华曾为此碑跋云：“于《爨宝子碑》见古隶之结局，于《张产碑》（即《广武将军碑》）见今隶之开宗。”

正是由于受到十六国铭石书的熏陶，并延续其风格特点，燕赵地区北朝前期的墓志整体风格尚未完全摆脱隶书笔意，仍处于隶楷杂糅的阶段，呈现出苍茫浑厚、欹侧险绝之态。

燕赵地区北魏时期的墓志，风格多样，各具特色。《严德蚝墓志》与《赵阿祥妻石定姬墓志》，皆呈现隶楷书风，线条粗壮且形态各异，章法错落有致，颇具韵味。

《北魏故国子学生墓志》楷书之中兼带隶意，笔法娴熟，字形平稳，尽显典雅温润之美，以圆笔为主，方圆兼备，用笔精熟畅达，起落转折轻重有致，点画分布揖让从容。

其字形端稳，神采雅驯，呈现出“体高气逸，密致而通理”的艺术特质，被视为北魏铭石书迹中的妙品 。与同时期“邙山体”雄强朴茂的书风相比，此志因远离京都洛阳，地域书风交融，呈现出纤美俊逸的独特面貌 。苏轼论书云“真书难于飘扬”，而此志在方寸之间做到疏密相宜、虚实相生，用笔随意而结字轻松，非楷法精熟者不能为 。

《北魏李瞻墓志儒德李生之墓铭》整体用笔丰润舒展，虽有时不拘泥于规矩，却自有一番自由洒脱之姿，点画丰腴舒展。因石质松脆、镌刻仓促，部分字形偶有舛误，反增“不衫不履”之趣——即天然去雕饰的洒脱气韵，被誉为“北碑群鸡中之立鹤”。起笔多方，转折峻利，融合圆笔调和，笔势绵密盘桓，既存魏碑的雄强骨力，又显从容娴雅。

《崔敬邕墓志》出土于河北省安平县，作为世家大族博陵崔氏的典型代表，其整体风格法度谨严、雍容典雅、气象浑穆且奇逸劲挺；《元定墓志》则浑厚质朴，斜画紧结，部分结字用笔特征与《元桢墓志》颇为相似。这些经典墓志，皆成为今日我们研习魏碑的绝佳范本。

若选取燕赵地区北魏前期墓志中的部分例字细加审视，便可清晰发现，北魏前期墓志字体明显呈现隶楷杂糅之态，楷书用笔与隶意兼而有之。

尤其是《北魏故国子学生墓志》，受北魏 “洛阳体” 影响，点画丰满，棱角分明，左低右高的欹侧之态显著，结字呈斜画紧结状，如 “薪”“三” 等字，除横画紧结外，收笔处还略带古拙的波挑笔意；而《李瞻墓志》中的 “李”“生” 等字，结字疏朗，线条劲挺，点画顿挫分明，尽显自由洒脱之风；《崔敬邕墓志》中的 “待”“详” 二字，线条清劲自然，用笔圆融，刚柔相济，一笔之中提按、轻重分明，于法度森严之中不失活泼生动之趣，予人以雍容清润之感；《元定墓志》笔势开张，隶意明显，呈现浑穆雄强之风。同为北魏时期的墓志，却风格迥异，特色鲜明，此乃魏碑的独特魅力所在。

《前秦广武将军张产碑并碑阴》书体介于隶楷之间，以隶为本而蕴含楷书雏形。线条细劲均匀，横画多逆锋起笔，形成首尾略高、中段下凹的弧形曲线，波磔含蓄甚至省略，仅存“波意”而非典型隶书波尾。竖画起笔直落，多呈斜势，右抛钩或顿挫上提，或顺锋轻挑，灵活多变。结体突破隶书扁方约束，字形大小欹正错落，或上宽下窄、或下宽上窄，疏密对比强烈，通篇和谐而不板滞，被誉为“草篆”般的天然意趣，书风质朴稚拙，充满山林野逸气息。康有为称其“古雅第一”，赞碑阴题名“似流沙坠简，古逸至矣”。

在十六国时期《前秦广武将军张产碑》以及北魏 “洛阳体” 的双重影响下，燕赵地区北朝墓志的发展，整体呈现出平和典雅、欹侧多变且意趣盎然的风格。其章法布局规整谨严，镌刻精细入微，结体宽博，方圆兼备，点画顿挫分明。无论是楷书兼带隶意，还是突出隶书用笔的主笔，皆淋漓尽致地体现了魏晋书风的演进历程。故而，北朝前期的书法进程，经历了从隶楷杂糅到古质新妍的精彩转变。

三北朝后期——楷化明显、严谨端庄

北朝后期，自北魏一分为二，形成东魏与西魏对峙的局面，直至北周统一北方。将北朝划分为前后两个时期，有助于我们更为深入地探讨其艺术风格的演变脉络。北朝后期，初期是东魏与西魏相互抗衡，局势陷入东西僵化之态。随后，北齐取代东魏，北周取代西魏，直至北周消灭北齐，北方大地才重归一统。刘涛于《中国书法史・魏晋南北朝卷》中阐述道：

自公元 5 世纪末叶起，北方书法开始与江南新书风建立联系，并在北魏后期的三十余年间，掀起了学习南朝书法的热潮。然而，北魏灭亡后，这股对南朝书风的炽热追捧逐渐降温。与此同时，北方兴起了一股复古潮流，篆、隶书法再度盛行…… 随着北周统一北方，南朝书法又一次成为主流。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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