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公众号6月20日的文章埃拉托色尼与夏至日地球周长测量，介绍了埃拉托色尼（Eratosthenes）与他的夏至日地球周长测量。之后以6月23日文章埃拉托色尼与夏至日地球周长测量（二）——时代背景为起点，开始逐次分析该实践活动的成功原因。6月23日的文章介绍了时代背景，今天将介绍古希腊哲学界的地平学说，为下次介绍地圆学说做铺垫。
埃拉托色尼在两千多年前，以相对较高的精度，测量了地球的周长。当我们惊叹这一辉煌成果时，往往忽视了其所蕴藏的重要事实：该科学实践之所以能够进行，一个基本前提是，至少在埃拉托色尼本人看来，地球是球形的。
现代人都知道（少部分不愿意承认这一事实的人除外），地球是个球体。而且学生时代的课本告诉我们，文艺复兴早期，在欧洲的一些学者中，流传有地球是球形的这一假说（图1、2）。而笃信这一假说的意大利航海家克里斯托弗·哥伦布（Christopher Columbus），为了寻找从欧洲直航亚洲的航线，于公元1492年8月，自西班牙启航，一路向西，于同年10月歪打正着的发现了美洲。二十多年后，1519的8月，葡萄牙航海家费迪南·麦哲伦（Ferdinand Magellan），同样自西班牙启航，开始了另一次航行。这次航行历时三年，麦哲伦船队中的部分成员于1522年9月返回西班牙，完成了人类首次环球航行（1521年4月，麦哲伦本人介入了菲律宾本地部族之间的内斗并被杀害），从而证明了地球是个球形的。
图2，根据贝海姆地球仪复原的当时的世界地图。左图是东亚附近，右图是非洲、欧洲及亚洲西部。图里并不包含美洲大陆。在当时部分欧洲学者的观念里，从欧洲一路向西，是可以到达亚洲的。这一观念，催生了哥伦布的探险。其实，就在贝海姆地球仪制成的这一年（1492年），哥伦布发现了美洲大陆。
我们往往有个错误的认识，就是人类是通过哥伦布、麦哲伦这些航海家的壮举，才知道地球是球形的。但其实，“地圆观念”（Spherical Earth Concept）的出现要早得多：在大航海时代之前的两千年，也就是公元前五百年左右，就有少数古希腊的学术人士意识到了大地很可能是球形的。
图3，中国古代的宇宙模型——盖天说的示意图。几乎所有的人类文明，在其初年都接受这类（或与之相似的）天圆地方的观念。在这类宇宙模型里，大地虽有凸起或凹陷，但从整体上看，还是平直的。
相比于“地圆观念”，把大地看作是平直的、或接近于平直的（在接下来的行文中，将称其为“地平观念”Flat Earth Concept，图3)，更符合日常认知。所以，“地平观念”也贯穿于人类绝大多数的古代文明，包括地中海周边的文明，如地中海东岸的两河文明、南岸的埃及文明、以及北岸的安纳托利亚诸文明。这些地中海文明对希腊文化的影响很大。所以，在公元前五世纪及更早的希腊学术圈，是普遍认同“地平观念”的。
当人类社会尚处在矇昧之中时，人群中的具有求知精神的人士，就已经开始了对世界本质的思考：世界是什么，世界的本源是什么（如果接着往下追问，还可以思考作为个体的个人，在世界中又充作什么角色。但这一追问不属于本文关注的内容）。要想回答这些问题，首先要通过对世界的观察、感知，获取必要的知识；然后，将各个孤立的知识连接成整体，形成闭环，从而完成对世界的认知；最后，在此认知基础上，尝试解释背后的原因。
对世界本质问题的回答，首先是神学视角的。这一点很容易理解，毕竟无论是矇昧时代、还是早期文明，当时的人类对世界的认知非常有限。同时，那时的人类缺乏逻辑思维的能力，导致人们往往使用各种天马行空的想象，来关联不同的事物并解释背后的动因。这一点，在几乎所有的人类文明中，都是如此。只是不同文明的想象内容不同，从而产生了各种光怪陆离的神话体系。
但神学视角的世界本质，显然无法经受理性的审阅。随着时代的发展，人类获取的知识逐步积累，逻辑思维能力也稳步提升。人群中的具有求知、批判精神的人士，不再满足于神学视角下的世界解读，而是尝试通过逻辑的、理性的手段，来探寻世界的本质。各个民族中的这些具有求知、批判精神的人士，往往被称为智者或哲学家（图4）。
在古希腊文化圈，泰勒斯（Thales）往往被视作第一个哲学家。他出生于公元前630年至前620年的这段时间（相当于我国春秋时代的中期，晋楚争霸的起点城濮之战发生于前632年），出生地是爱琴海东岸爱奥尼亚（Ionia）地区的米利都（Miletus，图5）。泰勒斯，及其之后的活跃在爱奥尼亚地区的哲学家，被称为爱奥尼亚学派（Ionian School）。如果只关注泰勒斯和其他生活在米利都的哲学家，这个学派就被称为米利都学派（Milesian School）。较之于爱奥尼亚学派，米利都学派包含的成员少、存在时间也较短。
图5，米利都遗址，如今属于土耳其。米利都是爱琴海东岸的著名城市，海洋贸易繁盛。后因波斯的占领和航道淤塞，米利都逐渐衰落。今天，这座曾经的海港城市，距离最近的海岸已有七、八千米。
图5，泰勒斯的宇宙模型是“地平观念”的表现：平直的大地浮于水中。不过这里要提到，当前有学者主张，泰勒斯可能已经意识到了大地是球形的。但该主张缺少证据支持。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查阅相关文献。另外，如果把图中的水换成“虚无”或“气”，就分别是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米尼的宇宙模型。
The Cambridge History of Science
泰勒斯的“地平观念”，被其他的米利都学派的学者所继承。在泰勒斯之后，米利都学派中最重要的两位，是阿那克西曼德（Anaximander）和阿那克西米尼（Anaximenes）。他们二位加上泰勒斯，可能是顺承的师徒关系，也可能是忘年交，亦或二者兼而有之。阿那克西曼德和阿那克西米尼的宇宙模型与泰勒斯的非常相似，只是泰勒斯模型里的大地浮在水里，而在另两位的宇宙模型里，大地浮在“虚无（也就是大地不需要实物的支撑）”（曼德）或“空气”（米尼）里。
始于米利都学派的“地平观念”，在古希腊哲学圈流行甚广。比如生活在前五世纪的哲学家阿那克萨戈拉（Anaxagoras），偏向于认同阿那克西米尼的宇宙模型，就是平坦的大地是浮在空气里的。而且，他还认为，托举大地的空气也会出现风、湍流等不稳定的现象。当地下的空气出现了不稳定现象时，被托举的大地也会受到影响，产生振动。而此时站在大地上的人类，就感受到了地震。
这种对“地平观念”宇宙模型的坚持，在公元前五世纪及更早，始终是希腊哲学界的主流。
埃拉托色尼的故事未完待续……
作者：朱轶楠
编辑：小光
审校：小林
审批：bobo，泛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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