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文史

2025-07-30 11:12

纳兰性德,原名成德,后来为了避太子胤礽的名讳,改名纳兰性德,字容若。

他生于 1655 年,是权倾朝野的大学士明珠之子,母亲是英亲王阿济格的女儿,属于满洲正黄旗的顶级贵族。

他的起点,就超越了那个时代90%人的终点,何况他从小就习武学文,更是成为了当时世无双的公子。

他17岁中举,19岁中进士,22岁被康熙提拔为一等侍卫,成了皇帝身边的天子近臣,前程似锦。

按理说,这样的出身,如此的成就,该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人生。可纳兰偏不。

他在给朋友的信里写:“我本落拓人,无为自拘束。”他讨厌官场虚与委蛇的应酬,偏偏爱上了诗词。

他虽是满人,却深浸汉文化,喜欢和汉学文人交朋友,谈诗论词,这也使得他在文坛取得了极高的成就。况周颐更誉其为“国初第一词手”,被王国维盛赞 “北宋以来,一人而已” 。

作为皇帝近侍,纳兰性德曾多次扈从康熙巡视边塞,因此边塞风情也是他笔下创作题材之一。

康熙二十一年(1682年),二十八岁的纳兰再次巡视塞外。当浩荡仪仗穿越边关,这位敏感的词人,听到了这片土地上历史的回声。

从秦汉的长城到唐宋的烽烟,从金戈铁马的征战到和亲公主的泪眼,多少朝代更迭、多少悲欢离合的故事都埋藏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下。

于是在一个风沙弥漫的黄昏,当画角声在旷野中回荡,当夕阳染红了远方的枫树,他写下了一首清代最苍凉的一首词《蝶恋花・出塞》,道尽了历史沧桑与人生惆怅。

《蝶恋花·出塞》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

“今古河山无定据。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

开篇七字如塞外长风扑面而来,上下千年、纵横万里的故事史诗呈现在眼前。

“无定据”道尽了历史的荒诞:从秦汉到明清,黄河、长城、大漠,这些地理坐标从来没变,可占据它们的王朝,却像走马灯一样换了一拨又一拨。

清代最苍凉的一首词,开头如横空出世,结尾却美得醉人,千古流传

所谓的江山永固不过是帝王的一厢情愿,历史的车轮从不会因为谁的意志而停下,今天的繁华盛景,明天可能就化为一片废墟。

这一句蕴含着纳兰的深刻历史观,让整首词一开始就有了厚重的底蕴。

“画角声中,牧马频来去”,边关画角呜咽未歇,战马已扬起新的烟尘。

画角是古代军中的号角,声音尖锐,能传十里。词人将目光从历史拉回现实,站在边塞,耳边响起军中的号角,眼前马匹来来往往,并未停歇。

这两句以声衬景,以动写静,将塞北的辽阔与苍凉描绘得淋漓尽致。画角声暗示着军事存在,牧马则代表着游牧生活,两者交织在一起,既展现了边疆的特色,又暗示了这片土地上一直暗藏着不安与动荡。

“满目荒凉谁可语?西风吹老丹枫树。”

前两句写历史的无常,这两句突然转到眼前的荒凉。四周是无边无际的旷野,没有知己可以倾诉心中的感慨。这时西风吹过,染红的枫树在风中摇曳,仿佛也被岁月催老。

这里的 “老” 字用得极妙。西风不仅吹老了枫树,也吹老了时光,吹老了人生。在这苍凉的景色中,词人将自己的孤独与时光的无情融为一体,让人读来不禁心生感慨。

“从前幽怨应无数。铁马金戈,青冢黄昏路。”

下片开头,词人的思绪再次回到历史。这片土地上,曾经有过多少幽怨的故事?那些戍边的将士,那些远嫁的公主,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他们的痛苦与哀愁,都深深埋藏在这片土地下。

铁马金戈的豪迈与青冢黄昏的凄凉对比很扎心,当年的皇帝将相是那么轰轰烈烈,可最后剩下的,仍不过是一抔黄土,一座荒坟。

纳兰性德仅用短短两句,便将无数历史故事浓缩其中,给人无限遐想,既展现了历史的残酷,个人的渺小,流露了内心对和平的渴望。

一往情深深几许?深山夕照深秋雨。”深秋的傍晚,夕阳映照在深山之中,淅淅沥沥的秋雨下个不停。

最后两句,是这首词的灵魂。纳兰问:“一往情深深几许?”——这“情”是什么?是对历史的感慨,是对人生的无奈,还是对自己命运的悲叹?

他没直接回答,而是用了一个绝妙的比喻:“深山夕照深秋雨。”这景象既苍凉又唯美,既朦胧又清晰,将那份难以言说的深情具象化,就像秋雨一样,细无声地渗进心里,越品越凉,越品越痛。

这种以景结情的写法,让读者在品味景色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词人内心的复杂情感,可谓 “言有尽而意无穷”。

纳兰性德作为一名贵族子弟,本可以吟风弄月,歌颂盛世;作为皇帝近侍,本可以歌功颂德,讨好权贵。

但他却选择了站在历史的高度,思考江山的更迭,同情百姓的苦难,写下了这首既展现了塞北的苍凉之美,又流露了热爱和平的赤子之情的经典词作。

数百年之后后,我每次读到这首诗,依然能感受到历史的温度,以及那人性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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