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纯粹理性的二律背反

第三节 理性在它的这种冲突中的得失

理性在四个二律背反中体现了想要“从经验领域开始逐步向上腾飞直达这些崇高理念的向前扩展的运用”,它因此使哲学获得了一种尊严,“这种尊严只要哲学能够主张自己的僭越要求,就会远远胜过人类其他一切科学的价值,因为它向我们约许了对一切理性的努力最终必然结合于其上的那个最后目的的最大期望和展望的基础”。康德说,只有数学可以与哲学的这种尊严相媲美,二者都本能地想要脱离经验来开展自己的探索,这种尊严就是理性的所得

与理性的所得仅仅纠缠在一起的就是所失,但这里所说的主要是思辨理性,因为那种无限向前扩展的本能“对于人的实践使命而言倒是幸运的”,我们将在《实践理性批判》中深刻体会到这点。思辨理性面临的所失是,“理性感到自己在它的那些最大的期望中陷入了被正反论据的争夺的困境,以至于无论是为了它的荣誉还是哪怕为了它的安全,都不宜于退缩,也不宜于把这种纷争淡然视作只是一种战斗游戏,更不能要求完全和解,因为争执的对象是利害攸关的⋯⋯”  这里所说的针锋相对的对立就是唯理派和经验派的争执。   

康德以为我们偏向于站在哪边,或者是否都应该批判,回答这样的问题首先需要弄清两派由之出发的那种原则经验派是完全单一的——纯粹经验论的原则;唯理派并非单一——他们的主张“在现象序列内部的经验性解释方式之外,还把智性的开端作为基础”。基于后者,康德把二律背反的正题称为“纯粹理性的独断论”。

唯理主义的独断论表现在:

第一,某种实践的利益,即道德和宗教的基石。“说世界有一个开端,说我的思维着的自己具有单纯的因而不灭的本性,说这个自己同时在其任意的行动中是自由的并被提升到自然的强迫之上,最后,说构成世界的那些事物的整个秩序都来源于一个原始存在者,一切东西都从这个原始存在者那里借取其统一性和合目的的连结,这一切,都是道德和宗教的基石。反题则把这一切支撑物都从我们这里夺走了,或至少是显得把它们从我们这里夺走了。”人们希望不但在彼岸世界、最好在此岸世界看到善的力量获得奖赏或善终,我们求助于道德和宗教,问题是康德批评这种将思辨理性和实践理性混淆起来的作法,因为二者作用的领域、适用的原则是完全不同的。

康德反对卢梭,后者将道德归入情感,落入了经验主义。康德认为道德是先天的,以纯粹理性为依据,否则道德就是有杂质的,不是纯粹的道德。

尊严只能被争取,不能被赐予 ——细读《纯粹理性批判》(四十七)先验辩证论:第二章 纯粹理性的二律背反(至B504)

第二,一种思辨的利益,即想要从有条件者不断上升到无条件者的理性之本能。这个无条件者的优势在于,唯理主义就可以完全先天地把握整个因果链条,从而理解那些有条件者的由来,而这是经验主义的反题无法做到的。后者只能从一个开端上升到另一个更高的开端,但条件总是无止尽的,他们无法从无条件者那里获得支撑。反题否认有无条件者。康德在这里为唯理主义辩解说,这个无条件者不是构成性的,它具备的是指引性。因为有无条件者的预设在那里,所以我们就不断想要通过科学去抵达它、突破它。

第三,通俗性的优点。知性并不追求无条件者,但理性的追求给了它一个认识之锚,它会因此获得一种舒适感,即知道因果链条是完整的,事物都可以整全地获得解释。相比而言,反题因为没有无条件者,它的因果关系的上升永远会因为“有一只脚悬空的情况”而“根本不会感到愉悦的”。

经验主义的怀疑论表现在一个坏处和一个好处。

坏处是,在唯理主义独断论那里的实践的利益被剥夺了。“如果根本就没有与世界区别开来的原始存在者,如果世界没有开端因而也没有创造者,我们的意志不是自由的,而灵魂与物质具有同样的可分性和可朽性,那么就连道德的理念和原理都会丧失一切有效性,而与构成其理论支柱的那些先验的理念一起垮台了。”

好处是,它给理性的思辨的利益提供了某些好处——不同于唯理主义的思辨的利益——即告诫知性任何时候都不能脱离可能经验的领域。知性不仅没有必要离开自然秩序的这一链条,而且也不允许以为就可以转入理想化的理性的领地和转向超验的概念。经验论者坚持我们所知道的无非是自然,“自然是唯一向我们提供出对象并能把这些对象的规律告诉我们的”。

“因此,经验论者永远也不会允许把自然的任何一个时期看作绝对最初的时期,或者把他对于自然范围的视野的任何一个边界看作极限的边界,或者从他通过观察和数学所能分解和在直观中加以综合的规定的自然对象(广延之物)转向那些不论是感官还是想象力都永远不能具体表现出来的对象(单纯之物);他也不会让人在自然中把一种独立于自然规律起作用的能力(自由)当作根据,以此来减轻知性按照必然规则的线索去探究诸现象的产生这一职分;最后,他也不会容许有人不管为什么而去寻求外在于自然的原因(原始存在者),⋯⋯。”

简言之,这种思辨的利益就是告诉我们不要相信奇迹,自然告诉我们的就是全部,除此以外的东西只能是别有用心、欺骗、诡诈、阴谋的产物,而且往往酝酿出悲剧。(未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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