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阳穿过纱窗时，正落在茶柜第三搁那方牛皮纸包上。纸角微微发脆，是被三年光阴浸润过的模样。指尖触到纸面的刹那，忽然记起这包2022年的大雪山紫芽老生茶，像重逢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轻了。
牛皮纸在掌中簌簌作响，像谁在耳边轻念旧年的絮语。紫黑色的茶条滚落在白瓷盘里，山野间的清苦气混着陈化后的温润，瞬间漫过鼻尖。那是种很奇特的香，既有原始森林的苍劲，又藏着时光发酵后的柔绵，仿佛站在雨后的大雪山麓，脚下是湿润的腐殖土，头顶是松针间漏下的天光。
茶包背面的封条早已泛黄，墨迹却依旧清晰：勐库大雪山，海拔2600米，野生紫芽，2022年春。指尖抚过“2600米”字样，忽然想起那些关于大雪山的传说，四座同名的雪山像四位沉默的巨人，守着临沧地界的云雾与晨曦。邦马的凛冽，永德的温润，邦东的清奇，勐库的厚重，都藏在各自的茶汤里。而这包紫芽，来自大雪山上段的野生古茶树，那里的古茶树枝桠舒展在原始森林里，每年立春后只有二十天能采到像样的芽头。
忽然懂得为何古人说“一茶一世界”。这蜷缩的紫黑色茶条里，分明锁着2022年春天的阳光强度，锁着海拔2600米的昼夜温差，锁着采茶人指尖的温度。
当我拆开纸包的瞬间，那些被时光封存的瞬间，便顺着茶香溜了出来。我取出约8克的茶条，紫黑色的条索间竟泛着暗紫的光泽，像被岁月镀了层琥珀色。这便是紫芽茶最动人的秘密，它本是乔木古树的变异品种，非要在紫外线如金箭穿林的高山上，在富含硒元素的土壤里，才能酝酿出这抹独特的紫。就像有些人，总要经受过足够的风雨，才能沉淀出与众不同的灵魂。
我记得初遇紫芽茶时，曾惊叹于它的挑剔。只能采芽头两三片紫叶，每年产量不过寻常茶树的零头。可正是这份苛刻，让每一片紫芽都成了自然的私语。科学说它是”花青素之王”，含量是普通茶叶的五十到一百倍，可在我看来，那些跃动的紫色因子，更像是大山写给人间的诗，用最朴素的方式，藏着对抗时光的密码。
当沸水注入白瓷盖碗的刹那，茶香猛地炸开。先是花果的甜润，像春日山涧边初绽的野樱，接着是木质的沉稳，混着些微的蜜香，最后沉淀为山野的清苦，带着雨后泥土的腥甜。这层次分明的香气里，藏着大雪山的晨昏，日出时的清冽，正午的炽烈，黄昏的温润，都被这小小的叶片收纳。
第一泡的茶汤注入玻璃公道杯时，惊觉那颜色竟如陈年的橙红宝石，透亮中泛着深邃的光。初入口是绵密的甜，像山间清泉流过石缝，带着草木的清甘，紧接着舌尖泛起细密的麻，是茶气在游走，随后喉头忽然涌上一股甘冽，像有山风穿过胸腔。这便是大雪山独有的韵致，厚重却不滞涩，强劲又带着温柔。
第三泡时，茶味渐浓。茶汤在舌尖铺开，像触摸到古树粗糙的树皮，带着岁月沉淀的沧桑。回甘来得又快又猛，从舌尖到喉头，仿佛有溪流蜿蜒而过，甜意层层叠叠，竟让人想起五年前那个采制的春天。那时的采茶人，是否也曾在这株古茶树下，听着鸟鸣，数着芽头，他们指尖的温度，也融进了这茶汤里。
我最初知晓“干仓发酵的紫芽老生茶堪称“紫黄金”时，曾觉得是夸张。可当第七泡的茶汤依然醇厚，第十泡仍有余韵时，忽然懂得这珍贵不在价格，而在时光的慷慨。三年的转化，让原本桀骜的茶性变得温润，像锋芒渐敛的中年人，把一身棱角都化作了包容的弧度。
茶过十泡，汤色渐浅，却愈发清亮。最后一泡的茶汤里，竟喝出了阳光的味道，暖暖的，带着干燥的草木香。忽然想起那些关于”可以喝的护肤品”的说法，觉得实在浅了。这茶汤里藏着的，哪里只是抗氧化的秘密，分明是自然教会我们的生存哲学，接纳时光的雕琢，在沉淀中愈发醇厚。
茶凉时，窗外的云已移到了远山。盖碗里的茶底舒展着，紫褐色的叶片依然完整，带着韧性，像经历风霜却不曾弯折的生命。忽然想起紫芽茶的变异特性，在最严苛的环境里，反而孕育出最独特的美好。这多像人生，那些看似艰难的磨砺，或许正是成就独特的契机。
收拾茶具时，指尖沾着淡淡的茶香。这香气里有2022年的春阳，有大雪山的云雾，有三年时光的呼吸，更有此刻心间的平静。忽然明白，我们喝茶时品的从来不是茶本身，而是在茶汤的褶皱里，看见自己与时光的相处之道。
古话说“茶如人生”，从前总觉得是矫情。可当这杯紫芽老生茶在喉间留下悠长的回甘时，忽然懂得所谓人生，不过像这泡茶的过程，起初浓烈，中间醇厚，最后归于平淡，而真正的滋味，往往藏在那些回甘的间隙里。
夕阳西下时，将启封的茶包仔细包好，避免受潮。牛皮纸重新裹住那些紫黑色的茶条，像把一段光阴妥帖收藏。或许改日再打开时，又会喝出不同的滋味；毕竟时光在走，我们在变，而好茶如老友，总会在不同的人生阶段，递来恰到好处的慰藉。
原来最好的时光，从不是留住什么，而是像这紫芽茶一样，在岁月里慢慢转化，把每一段经历都酿成独特的风味。当我们学会在茶盏里品味时光的重量，或许便懂得了如何在生活里，酿出属于自己的那杯回甘。
【白蕊简介】
白蕊，设计师、工程师、数字画家、艺术家。作品见于《中国诗词》《中国诗歌》《中国作家网》等知名平台；作品入选网易精选百大诗集《月上诗集》。著有诗集《谱词温暖清欢》、古典词集《蕊韵词情》、短篇小说《爱染梧桐秋韵时》《跨越山海只为你》、长篇小说《隐世古仙》、中篇小说《爱的褪色契约》、散文集《忆影》及茶语随笔集《斜阳沁盏》。
系中国诗歌网蓝 V 诗人、中国词网蓝 V 推荐词人、番茄网签约作家、中国作家网会员作家、华语文学网会员作家、个人图书馆认证文化领域优质作者；网易认证设计师、ZCOOL 站酷认证签约独家设计师、红动中国认证签约独家设计师；国家职业技能鉴定中心认定形象设计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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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百度内容评审官、《作家旬刊》高级顾问、网易社区编委会委员及知乎众裁官。创作个人独家《度年华・执子之手系列》数字艺术版权藏品；创作独家音乐单曲《那夜心碎时分》，收录于个人音乐专辑《备忘歌会》，作品被中国音乐著作权协会版权保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