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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叶絮语

文/曹立，  选自曹立散文集《素简清欢》

落叶是秋天谢幕时响起的掌声，是失恋后被撕碎的情书，是生命乐章的休止符。

用黄金一样灿烂闪光的文辞美化凋零的枯叶，是浪漫诗人病态的伪饰。一张张黄叶带着凄愁，被寒风撕扯着抛向血阳漫漶的黄昏，一次次验证着生的寂灭、死的真实。这是一个十分残酷的话题，提起来容易让人想及幽冥的坟墓。

值得歌吟的已经不是秋叶萎缩枯槁的肉体，而是它生命中曾经的享有。没必要为失去生机的枯叶挥霍激情，在朽物上故意复制美梦。落叶清楚，世间万物没有不死的生命，“死是一个必然会降临的节日”。痛绝死亡，不如接受死亡；惧恐死亡，不如热爱死亡；对于自己，历史的使命圆满完成，不如坦然走出流逝的时光，以死亡换取新生，以消亡催产丰盈。

叶落晚秋，向世界轻诉：深扎的根须，是叶族的生身父母，让我们在爱的摇篮里，享受过温热亲情；苍莽大地，滋养我们，让我们挺起胸脯，在暴虐的雷电轰击中，苍梧勃发，坚持操守；在春光的催促中，我们向往光明，孕育童年的好梦；炽情的夏天，让我们在隐秘中倾吐心语，拥抱爱情；灵鸟清亮的歌喉，跳跃欢快的音符，引动我们翩翩起舞；多情的雨水，冲刷着我们颤动的肌肤，涤尘濯垢，淘洗出一袭洁净；雪压霜欺，锻造出我们不肯俯首的昂昂傲骨；在阳光王国的关爱中，我们摄取丰沛的光照，获得精魂的成熟；清莹的月光，送来含蓄的祝福，我们在神秘超妙中体悟禅意的深邃；萧瑟的岁月，我们擎起蓊然气概，追求理想的高度。平淡的一生，有过欢快与幸福，忧患与悲痛，现在，我们以一个完整的生命告别尘世，足以告慰此生。

鲁迅先生说：“死亡的生命已经朽腐，我对于这朽腐有大欢喜，因为我借此知道它还非空虚。”苏格拉底说得更为经典：“死可能比活着更有意义。”落叶有长风伴送，欣然着地，萧然可听，这是直面死亡的仰天大笑，绝非命穷的悲哭。落叶情笃，凌空飘坠，恋偎厚土，这是向三界频频鞠躬，感恩致敬，祈祷生的繁盛。

落叶，大彻大悟，赴死而去，神态自若，如佛坐化，凝神气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