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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骋羲书阁熊猫

昔人谓“书为心画”，观明代祝允明之小楷《东坡记游卷》，方知斯言不谬。祝枝山之才，如长江奔涌，“五岁作径尺字，九岁能诗”，其书艺兼融晋唐风骨与宋元意趣，楷、行、草皆臻妙境，时人誉之“明代草书第一人”，然其小楷之精绝，更似幽潭藏珠，于细微处见天地。

若论祝允明之书品，恰如黄山谷评苏轼“学问文章之气，郁郁芊芊，发于笔墨之间”。他师法钟繇之古拙、王羲之之俊逸、智永之圆熟，却能“出新意于法度之中，寄妙理于豪放之外”。其小楷不堕纤巧，亦不尚狂怪，笔力如“锥画沙”“印印泥”，每一笔皆含筋骨，似老松挺秀，虽瘦而劲；结体如星罗棋布，疏密有致，若江南园林，曲径通幽却井然有序。

而《东坡记游卷》，便是祝允明小楷艺术的巅峰之笔。此卷纸本为媒，纵仅13.4厘米，横达269.6厘米，篇幅虽非宏阔，却似一幅徐徐展开的水墨长卷，将东坡居士的闲情逸致与枝山先生的墨韵风华，凝于方寸之间。其字如粒粒明珠，莹润光洁，“小中见大”，一笔一画皆藏千钧之力，所谓“笔阵图中众妙全，将军塞外亦戈鋋”，观之令人叹服。

卷中所书，乃东坡《记游》诸篇，文辞清雅，“江山风月，本无常主，闲者便是主人”，这般旷达之语，经祝允明笔墨演绎，更添几分雅趣。其笔势流转如“清泉石上流”，时而轻如蝉翼，似春风拂柳；时而重如坠石，若惊雷裂帛，墨色浓淡相宜，枯润相生，恰如“浓妆淡抹总相宜”。读其文，赏其字，恍若与东坡同游赤壁，共赏明月；又似与枝山对坐书斋，共品香茗，一时文心与墨韵交融，古今情怀贯通。

此卷现藏辽宁省博物馆，虽历经数百年风雨，却依旧墨色如新，风骨不减。它不仅是祝允明小楷艺术的“活化石”，更是中国书法史上“文与书合”的典范——正如韩愈所言“气盛则言之短长与声之高下者皆宜”，祝允明以其旷世之才，将东坡的文气与自身的书气熔于一炉，终成此千古绝唱，令后世观者，每见之，皆心生“高山仰止，景行行止”之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