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四年(1402年)七月初一,朱棣在南京即皇帝位后,宣布革除建文年号,改当年为洪武三十五年。不承认朱允炆是合法皇帝。
朱棣还命人重修《明太祖实录》,否定了朱标的正统性。
但朱棣的这些操作只能忽悠后人。
作为靖难之役的经历者,在当时人眼中,无论朱棣如何粉饰,他都是篡位者。
篡位的帽子一旦戴上,永世都别想摘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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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堵住悠悠之口,朱棣决定效仿唐太宗李世民,通过建功立业,洗刷自己的污点。
于是从永乐元年(1403年)开始,朱棣搞一系列前无古人的浩大工程。
首先上马的大工程,便是由解缙等人主持编纂的《永乐大典》。
第二个大工程,对日本兴师问罪。
当时日本倭寇频繁侵扰东南沿海,而统治日本的室町幕府又不管。
朱棣很不爽,命郑和率十万水师威慑室町幕府。史称郑和下东洋。
第三任幕府将军足利义满自觉惹不起,遂向明朝称臣,并承诺积极解决倭寇问题。
此前,琉球、暹罗遣使朝贡,朱棣认为小弟数量太少。大明需要宣扬国威,需要更多的藩属国。
另外,坊间传言朱允炆化妆成和尚逃到了海外。帖木儿帝国也扬言进攻明朝。
基于以上因素,朱棣启动了第三个大工程,这便是著名的郑和下西洋。
永乐三年(1405年)六月,郑和带着一支由200多艘海船和2.7万余人组成的庞大舰队由刘家港(江苏省太仓市浏河镇)起航,直抵福建长乐太平港休整,等候信风。然后迎着东升的太阳,驶进了茫茫大海的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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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年(1406年),朱棣又陆续启动了两个大工程,即征讨安南和营建北京紫禁城。
永乐七年(1409年),蒙古斩杀明朝使者。
朱棣勃然大怒,任命淇国公丘福为征虏大将军,率军讨伐。
不料丘福轻兵冒进,兵败战死。
消息传回,朱棣决定亲征漠北,拉开了五次永乐北伐的序幕。
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鉴于海运安全没有保证,为了解决迁都北京之后的用粮问题,朱棣征发30万民夫疏浚淤塞多年的会通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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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年时间,朱棣修大典、下西洋、吞安南、迁都、北伐蒙古、修运河。
他干的这些事,隋炀帝杨广当年几乎也干过。
但杨广在位十四年,隋朝直接分崩离析。而朱棣却创造了“永乐盛世”。
都是好大喜功,差距咋这么大呢?
这背后当然是有原因的。
首先,朱棣虐民有术,对民力的使用属于可接受范围。而杨广纯粹把老百姓当牲口使。
就拿迁都来说。
仁寿四年(604年),杨广下令在洛阳修建东都。
这本来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
因为常年战乱,关中的粮草已不能支撑首都长安的运转。
一旦遇上荒年,朝廷就要搬到洛阳“就食”。
即便杨广不修洛阳城,唐朝也得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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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杨广是急性子,要求十个月内必须完工!
隋唐洛阳城分为宫城(紫微城)、皇城、外郭城等,面积约47平方千米。
如此夸张的城市规模,工期仅为十个月,这不是闹着玩吗?
由于工期紧张,每个月都有200万民夫被征发服徭役。民夫们没日没夜地干活,近一半人累死在工地上。用来运尸体的车辆,一眼望不到边。堪称人间惨剧。
然后再看看朱棣修北京。
明清北京城分为内城、皇城、宫城(紫禁城)、外城。
当时还没有外城,内城面积约36平方千米。工程规模明显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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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期方面,从永乐四年(1406年)动工,到永乐十八年(1420年)竣工,前后花了十四年。朱棣是一点儿也不急。
在这种情况下,徭役量自然可以分摊。
另外,民夫给朱老四修北京,不白干。
据《明实录》记载,朱棣规定凡是从外地调入北京的民夫,先发放五锭路费。凡征发之地,所有的差役税课,全部停止。
民夫徭役期为半年,每人每月至少发给五斗米。
在此期间,民夫的衣物和鞋子由朝廷定期发放。
民夫若受工伤,由太医院调拨的郎中负责诊治。
如有不幸亡殁者,有专人收殓尸骨,送回故乡安葬。且免除其家人的劳役。
到了冬天,太冷了,还放寒假,等到第二年开春了再动工。
自愿留下来加班的,有加班费。
军民愿留服役者,人赐钞五锭,绢、布各一疋,苏木、胡椒各一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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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事就怕对比。
杨广虐民无术,隋朝老百姓宁肯自残也不愿意服徭役。
朱棣把老百姓当临时工用。
干活固然艰苦,可民夫在家里种地一样苦。在哪干不是干呢?给朝廷干活有报酬,还能领免费的衣服、鞋子,生病了有郎中。还要啥自行车?
疏浚大运河亦是如此。
大业元年(605年),杨广征发百余万民夫修建连接黄河与淮河的通济渠。
这本来也是一件利在千秋的好事,杨广不修,唐朝也得修。否则南北经济无法互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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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通济渠长达1000多公里,如此浩大的工程,杨广竟然要求五个月内完工。
压力给到下级官员,官员们再把压力转嫁到老百姓身上,结果又是民夫死伤无数,老百姓纷纷自残,逃避徭役。
反观朱棣疏浚会通河,用了四年。民夫们干活一样有报酬。
而当京杭大运河通航后,南北运输往来不绝,沿途的脚夫、船工、货郎,都跟着发财。
老百姓尝到了甜头,非但不认为劳民伤财,反倒觉得皇帝折腾得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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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军事能力存在巨大差异。
从大业八年(612年)到大业十年(614年),杨广连续三年远征高句丽
此前,杨广还两次征讨吐谷浑、征林邑、征契丹、征流求。
战争密度高也就罢了,关键是杨广太菜。

三征高句丽,一次惨败,两次无功而返。
征讨吐谷浑虽然取得大胜,但回军途中遭遇寒潮,士卒冻死近半。
大业七年(611年),山东起义军领袖王薄作了一首《无向辽东浪死歌》。
歌中的最后两句:“譬如辽东死,斩头何所伤”。道尽了隋朝百姓的辛酸和无奈。
隋朝实行府兵制,如果能打胜仗,府兵建功立业,实现阶级跃迁,自然愿意为国征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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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为杨广歇斯底里的搞法,加之指挥不当,打一次送一次,府兵们看不到希望,觉得与去辽东送死,不如造反。
反正都是死。造反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
朱棣在位期间,南征安南,五伐蒙古,加上派邱福征伐漠北,一共是七次大战。
虽然用兵次数差不多,但朱棣出兵的间隔时间基本在三年左右。
也就是说,永乐朝的对外战争,每次打完之后都会给军队和老百姓留足休养生息,储备军需物资的时间。
并且这七次战争,除了邱福北伐惨败外,其余六次至少都没输。
动员兵力方面,杨广第一次征讨高句丽,投入军队113万,运输民夫是军人的两倍。
最终杨广因为三次失败的远征,激化内部矛盾,导致隋末农民起义爆发。彻底玩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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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征安南、第一次漠北,动员兵力也很多。
不过朱棣把握了尺寸,并非每次都是集结大量兵力。最少的一次北伐,也就出动5万人。
所以七次大战下来,明朝的国本并未动摇。
第三,朱棣注重开源与节流的结合,杨广是单向消耗。
杨广发起的大工程,都是纯开支,没有进项。
纵然隋文帝留下的家底再丰厚,也经不住他消耗。
当家底耗空后,杨广只能盘剥百姓。
用《隋书》的话说:“天下死于役而家伤于财”。
杨广死的真不冤。
朱棣发起的大工程,当然大多也是单向消耗。但也不乏挣钱的项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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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郑和下西洋都被认为是纯亏钱。
事实上,郑和下西洋除了宣扬大明国威(告诉各国,大明换皇帝了)外,还承担了整合海上贸易线路,增加明朝财政收入的任务。
道理很简单:自宋朝以来,海贸都是帝国经济收入的一大部分。如果下西洋亏钱,那沿海的大家族干嘛还要疯狂走私?不矛盾吗?
就目前的资料显示,郑和船队出海,要装满丝绸、瓷器、铁器等产品,在海外宣示诏书之后,郑和会和藩属国做生意,以物易物。
藩属国主要用香料来交易,如豆蔻、沉香。
这些在明朝是奢侈品,在当地不值几个钱。
郑和用一个青白花瓷盘,能换回1000斤紫檀木。
当郑和把换回的物品运回中国后,利润高达几十倍,简直赚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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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田培栋先生的估算,郑和七下西洋,总计为明朝赚回了黄金七十二万七千四百余两,白银一千二百七十六万四百余两。
这个推算,依据来自《明宪宗实录》。
内承运库太监林绣奏,本库自永乐年间至今收贮各项金七十二万七千四百余两,银二千七十六万四百余两。累因赏赐,金尽无余,惟余银二百四十万四千九百余两。
正因为有了这笔财政收入,再加上洪武年间打下的基础,朱棣才能五征蒙古、七下西洋、疏通运河、修《永乐大典》。
既然郑和下西洋赚钱,为啥明仁宗朱高炽即位后,却要采纳夏原吉等人的建议,停止下西洋呢?
明朝的海外贸易分为皇室、官绅和民间海外贸易。
郑和下西洋属于皇室独自垄断,官绅、民间只能看着,连汤都喝不到。
但船队的修造和日常开销,花的又是户部的钱。而郑和赚回来钱,大部分却落入了朱棣的腰包。
长此以往,国家财政系统必然要崩溃。
并且朱棣也不地道。
郑和下西洋之初,一百斤胡椒在明朝可以卖到二十两。
后来随着郑和船队大量进口,一百斤胡椒的价格跌至十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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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永乐中后期,明朝的胡椒已经堆积成山,朱棣索性用胡椒给官员发工资,并且还是按跌价前的价值发放。
这相当于是变相给官员们降薪。官员们接受不了,纷纷反对继续下西洋。再不反对,他们就得上街去要饭了。
这是官员层面。民间的地主士绅在胡椒高价时,也囤了不少货,想着日后大赚一笔。
不想胡椒跌价,地主士绅的资产也随之缩水了。所以地主士绅也不支持郑和下西洋。
朱棣死后,朱高炽皇位不稳,外有鞑靼犯境,内有汉王朱高煦图谋不轨。
为了稳定基本盘,他只能笼络朝中元老,如三朝老臣夏原吉。对元老们言听计从。
所以下西洋项目也就叫停了。
当皇室海外贸易终止后,官员、缙绅、商贾通过走私分得红利。
如宣德九年(1434年),胡椒的价格从一百斤十两,涨到了一百斤一百两。
价格翻十倍,纵然走私犯法,也总有人愿意挺而走险。
郑和第五次下西洋时在外国采买的金锭
第四,朱棣的统治基础比杨广稳固。
杨广与关陇贵族集团不和,营建洛阳,就是为了摆脱关陇集团的掣肘。
但关陇集团是杨广统治全国的基本盘。杨广与他们斗法,到头来只能激化矛盾。
大业九年(613年),杨素之子、楚国公杨玄感在黎阳起兵。这一事件标志着隋朝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公开化。
四年后,唐国公李渊起兵,拥立隋恭帝,更是釜底抽薪,否认了杨广的合法性。
大业十四年(618年),出身关陇集团的宇文化及在江都发动政变,亲手终结了杨广的生命,也埋葬了隋王朝。
比之杨广,朱棣的统治要稳固得多。
朱元璋生前废丞相,皇帝直接统领六部。
这固然让朱元璋累得够呛,却也加强了皇权。
朱棣没有朱元璋的精力,建立内阁制度,命官品较低的翰林院编修协助批阅奏折,依然把权力攥在手里。
杨广早生了八百年,没赶上“好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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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朱棣有个好儿子。他在台前折腾,朱高炽在后方监国,干的还不错。明朝相当于有两个皇帝。
永乐朝的官员也比较靠谱。
就拿前面提到的夏原吉来说。
永乐三年(1405年),夏原吉出任户部尚书。
永乐十九年(1421年),因反对朱棣北伐,夏原吉下狱。
锦衣卫在查抄其的家产时,发现除了赐给的钞币外,只有布衣和坛坛罐罐。连房顶都是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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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原吉执掌户部事务十余年,如此清贫,不难想象永乐朝的户部,应该没人敢贪污。
朱棣死后,仁、宣两朝调整政策,停罢采买,减免赋税,转向休养生息,使永乐朝积累的国力得以缓冲,避免了崩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