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中原王朝官员到云南做官权势最大、时间最长、财富最多的家族,非明朝黔宁王沐英家族莫属。1381年,沐英以副将身份平定云南元朝残余势力后,奉命留守滇地。沐英为巩固明王朝对云南的统治,奏请大量汉人移滇,推行屯田制、兴修水利、推广儒学,使云南土著民族彻底扭转历朝历代中原王朝统而难治,管而不服的局面。沐英死后追封黔宁王,其子孙世代承袭西平侯、黔国公爵位,共传12代17位家主,成为名副其实的沐氏家族云南领主。沐英家族是明朝历史上最具影响力的非王室家族,其镇守云南近280年,与明王朝相始终。1645年沐天波遭沙定洲叛乱夺权,1661年随南明永历帝入缅,次年遇害,史载,沐天波在面临死亡威胁时临危不惧,其“出袖中锤,击杀十余人”,俘获后被缅甸人用乱箭射死,连清廷也对沐天波的英勇表示了敬仰之情,加通谥曰“忠节”。沐天波的就义,标志着沐氏家族在云南统治的终结。
明代中晚期,安南宣抚使沙源、石屏土官舍人龙在田、宁州土知州禄永命、阿迷土巡检普名声号称“云南四大土司”,其实力远远超出其他众土司。沙定洲(?——1648年),云南蒙自人。其父沙源骁勇善战,颇有雄才大略,明万历二十八年(1600年),土目沙源因守卫边疆有功,升任王弄山长官司副长官。万历四十三年(1615),因抗击安南统治阶级侵扰有功,明朝廷将已废安南长官司(在今云南蒙自境内,东邻王弄山土司)辖地赐给了他。天启元年(公元 1621 年)九月,四川永宁宣抚司奢崇明于重庆起兵叛乱;到了天启二年二月,贵州水西土司安邦彦在水西起兵响应。这便是历史上著名的明末“奢安之乱”。这场叛乱波及面广,影响到川、黔、云、贵四省,致使百余万人遭受兵燹之苦。直至崇祯三年春,兵部尚书朱燮元和总兵秦良玉带领官兵在地方土司兵的竭力配合下才将“奢安之乱”成功平叛。云南的普名声,在征讨“奢安之乱”时立下战功,获封阿迷州土司。崇祯四年,普名声发动叛乱,后接受朝廷招安,却不幸中毒身亡,其部下便由妻子万氏统领。普名声妻万彩莲是明洪武年间江西籍移民商人的后裔,这女子长得身姿曼妙,妖娆妩媚,不爱红妆爱武装,从小就显示出非凡的组织和领导能力,在众多的追求者中她选择了相貌平平,但却志远心大,阳刚气壮的普名声为婿,成为普名声仕途晋升中的贤内助。普名声死后,万彩莲凭自己的威望和能力牢牢掌握住阿迷州土司兵权,她不甘寂寞,到处东征西讨,成为滇南不可忽视的一股土司力量。
在平定“奢安之乱”中,云南土司奉调前往与川、黔接壤的曲靖、寻甸、武定等地阻截。安南土司沙源也屡建奇功,升任宣抚使,其势力更加强大,队伍号称沙兵,称雄于滇东南。沙源死后,长子沙定海袭职。沙定海懦弱无能,不善兵事,沙氏力量渐弱。次子沙定洲对哥哥心存不满,渐有取而代之之心。崇祯五年(1632),阿迷州(今云南开远)土知州普名声死,其妻万彩莲为获得更大的力量支持,用其美色迷倒安南土司继承人沙定海,并嫁给了他。万彩莲是个利欲熏心之人,见小叔子沙定洲有雄才大略,又英俊帅气,再施美人计让沙定洲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于是,沙定洲借万氏的力量,逐兄自立。万氏也抛弃沙定海,与沙定洲结为伉俪。万氏的儿子普服远为母亲的品行不端而深感羞耻,闹情绪与她分寨居住,还试图杀了沙定洲。沙定洲与万氏合谋先下手为强,除掉普服远,兼并了阿迷州。这出为爱而获得到的力量,让沙定洲实力犹如肥上添膘。此后,沙定洲在万氏的协助下不断在周边侵田掠地,贬低明朝地方官府的权威和声誉,使其民只知有沙土司,而不知有黔宁王,成为滇东南无敌的存在,其势力范围东至广南、西接元江、南抵交趾,云南官府对沙定洲的胡作非为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任其倒行逆施。

隆武元年(1645年)九月,武定土司吾必奎,趁清军、农民起义军、南明军在中原乱战的大好时机,发动武装叛乱,并放言:大明王朝已经没有朱皇帝了,云南还要什么黔国公?此番话让当地的众多土司如梦方醒,认为是到了另选主子的时候了,大家蜂拥而起附和反叛,短期内就攻占了大姚、定远、姚安等多座城市,整个云南为之震动。黔国公沐天波等人急忙下令调集石屏土司龙在田、嶍峨土司王扬祖、蒙自土司沙定洲、宁州土司禄永命、景东土司刁勋等部,于九月间一举击败叛军,活捉了吾必奎及其党羽。其他土司在吾必奎叛乱平息后相继离开昆明,仅有沙定洲夫妇仍滞留不动。沐天波因其父亲沙源一贯表现忠贞,压根没想到他会谋反,还在黔国公府内多次设宴款待他们。起先,沙定洲对出兵平叛吾必奎牢骚满腹,想托词推辞,听朋友余锡朋夸黔王府非常富有,料想参加平叛一定会得到黔南王的丰厚回报,谁料却竹篮打水一场空,让他失望至极。沙定洲在耳闻目睹沐王府二百多年积累的财富后,恶向胆边生,遂有了占为己有的念头,计划乘昆明守备力量薄弱、汉族统治集团内部矛盾重重的大好时机动手。隆武元年十二月初一日,沙定洲把自家土司兵在昆明各要津部署完毕后,以告辞为名,亲自率领士卒攻入黔国公府,同时分派部众占领省城各门。由于事发突然,身为云南总兵官的沐天波甚至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带着几名心腹卫士,保护着官印和世袭铁券等重要物品,仓皇逃往西宁,后在龙在田、禄永命保护下来到楚雄,这里有洱海道杨畏知镇守,才暂时安顿下来。而沐天波的母亲和妻子焦氏则因无法脱身,跑到尼姑庵自尽身亡。弟弟沐天泽和沐天润也在这次叛乱中遇害。
沙定洲占领昆明后,自称“总府”,其妻万氏称“主母”,夫妻俩乘着大轿双进双进,主动上门拜访城内的官绅,被其收买人心者不少,已有了取代沐天波之意。清顺治三年(1646年)沙定洲带兵进攻楚雄,欲捉拿沐天波。分守副使杨畏知劝沐天波去永昌暂避锋芒。沙定洲追到下关,命令他的部将李日芳和王朔分别攻陷了蒙化(巍山)和大理,实施屠城。杨畏知乘着沙兵西去之机,加修楚雄城,并传檄讨贼,许多土司纷纷响应。于是沙定洲军又来攻打楚雄,从春季攻至夏季,也没能攻下楚雄,只能撤兵转攻滇中、滇东一带尚未降服自己的地方。就这样,在短短几个月内沙定洲便掌控了云南除楚雄以西外的广大地区。1647年初,张献忠大西军兵败西充后,余部攻克重庆,占领遵义、贵阳,兵锋直指西南。大西军在道听途说中,得知沐天波在云南的威望很高,便诈称沐氏焦夫人的弟弟前来复仇,受到云南乡绅的全力拥护。1647年(永历元年、顺治四年)三月二十五日,大西军占领平彝(今富源县),进入云南境内。同月二十八日攻克交水(今曲靖沾益境内),次日移兵曲靖,歼灭沙定洲所设守军五百名,俘获明云南巡按御史罗国。为了迷惑沙定洲,孙可望等占领曲靖后,并没有直接进攻云南省会昆明,而是南下阿迷州(今开远),在蛇花口击败沙定洲援军一千名。沙定洲见兵力不敌,又误认大西军确系焦氏家族所召援兵,这些人熟悉地情,看样子是要先攻其老巢,于是在四月十八日主动放弃昆明,逃回蒙自故里佴革龙(在今文山境内)。
1647年四月下旬,大西军经宜良兵不血刃进入昆明。五月,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认为起事没有老大不行,便推举领兵最多、年龄最长的孙可望为帅。孙可望立马部署兵力平定云南各处叛军。1648 年(永历二年、顺治五年)七、八月间,李定国、刘文秀领兵南征阿迷、蒙自。由于道路崎岖,粮饷难继,孙可望便下令省城居民,每户出一人,每人背两斗米运到临安府(今建水),到时交付一斗五升,其中的五升作为个人路途中的口粮;跟随作战部队的劳役,每人付给二三两银子不等。省城民夫见有这般好处,积极主动参与运送粮秣辎重,让后勤供给高枕无忧。李定国、刘文秀有了民众的支持,迅速击败沙定洲军,攻克阿迷、蒙自,把沙定洲围困在其老寨佴革龙。 佴革龙地势险要,却缺乏水源,沙军每乘夜间下山取水。李定国等下令于水源处立砦,分兵把守。沙定洲军饥渴难耐,被迫投降。李定国、刘文秀除了把沙定洲、万氏和少数为首者解往昆明外,其余既往不咎,让大家安心从事农业生产,这让沙兵投降者络绎不绝。十月,沙定洲、万氏、汤嘉宾等在昆明被处死。黔宁王沐天波见孙可望等为自己报了家仇,便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号召各地土司效忠大西军。1655年二月,李定国从广东回师时,一并将永历帝护送到昆明。1658年二月,清军占领贵州,九月兵分三路进攻昆明,1659年,南明永历政权撤出,清军未遇到什么抵抗,顺利进入昆明。永历帝先退到永昌(今保山),继而退至腾越(今腾冲),吴三桂紧追不舍,被迫进入缅甸。吴三桂誓要将永历帝等剿尽根株,统兵声讨缅甸,索要永历帝。1661年,缅甸发生政变,缅王被其弟猛白所杀。猛白为向清王朝示好,计邀随永历帝入缅的沐天波等42人过江盟誓,同饮“咒水”,借机将其全部处死。
《世说新语·言语》云:“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想来随着大明王朝的灭亡,云南沐氏家族也在所难免,谁想到安南土司沙定洲竟成为云南王沐氏家族的掘墓人。
参考书目:《云南通史》《国史中的云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