茭白、鲈鱼和莼菜,早在1500多年前就被誉为“江南三大名菜”。
  最早为这“江南三大名菜”做推广宣传的,是一本书,中国古代笔记小说名著,南朝宋刘义庆的《世说新语》。这本书的《识鉴》有这么一段记录:
  张季鹰辟齐王东曹掾,在洛,见秋风起,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意尔,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遂命驾便归。俄而齐王败,时人皆谓为见机。 
  说的是这位姓张名翰字季鹰的江南人到了北国去为官。那一年,西风骤起,张季鹰就以“思念家乡的菰菜、鲈鱼、莼菜”为理由,辞去官职,回家去了。这个故事妙在被编在“识鉴”中。这个部分的故事都是说那些人能有先见之明,不让自己受辱。
  这个故事几乎被唐初年房玄龄等人修订的《晋书》照录。但增加了一样,莼菜。
  齐王冏辟为大司马东曹掾……翰因见秋风起,乃思吴中菰菜、莼羹、鲈鱼脍,曰“人生贵得适志,何能羁宦数千里,以要名爵乎”,遂命驾而归。
  这便“莼鲈之思”这个被后代诗人词人多用的典故之所出。
  《世说新语·言语》还记录了一段“少有奇才,文章冠世”的才子陆机和王武子的对话:
  武子前置数斛羊酪,指以示陆曰:“卿江东何以敌此?”陆曰:“有千里蓴羮,但未下盐豉耳。”
  蓴,即莼。我在读《剑南诗稿》时,常读到陆游用到这一典故。也读出不同地域的人对食物及烹饪方式、调味的不同理解和处理。
  茭白,是我从小就几乎每年会吃到的菜;鲈鱼,是我可能品尝到过的水产,因为,我无法确认,我吃到过的鲈鱼就是传说的那个品种。莼菜,尤其是野生的莼菜,肯定是我不曾有机缘见识过的。
  先说茭白。今年,我曾有两篇小文说过茭白。我们知道,茭白(菰、蒋、茭瓜)是与“蚌病成珠”一样,因为植株被菰黑粉菌感染而意外出现的美味食材。《世说新语》也给我们提供了关于“菰”染菌而成“菰菜”“茭白”的时间,也提示着我们,这种食材最初出现在人们餐桌上时的地位。
  茭白,是春秋各采一季。但它太耐贮藏了,便给人错觉,是四季皆出的蔬菜。
  再说鲈鱼
  从小到大,没少听人说起鲈鱼。只是我们的方言中,“鲈”的读音有些个类似于“罗”,便使我误以为那是与文学作品中常出现的“鲈鱼”不是同一物。
  我的家乡小镇就在黄海边上,县域范围内有两三条大河直通大海的。在1950年代建起入海河闸之前,是有许多的海鲜鱼类可尝的。1982年工作之初,还知道我们这个地区唯一没有入海河闸的灌河口,有“四鳃鲈鱼”。
  在吃到过许多年鲈鱼之后,突然读到文章,说,古人所说“鲈鱼”“松江鲈鱼”“莼鲈之思”的鲈鱼,并非我们今天市场里能见到的鲈鱼。说那是与苏南人所说的“塘鳢”,我们本地人称为“虎头呆子”“虎头鲨”为近亲,是杜父鱼科鱼类,体型甚小,每条不过一二两。
  托名唐颜师古之作的《大业拾遗》中说:“吴郡献松江鲈鱼脍,须八九月霜下之时。鲈鱼白如雪,取三尺以下者作之,以香菜花叶相间,和以细缕金橙食之,所谓金虀玉脍,东南之佳味也。”这就是说,那个时候的松江鲈鱼就有长到三尺以上的,只不过要取小些,“三尺”以下的为佳。宋代也有不少诗人诗作写到了鲈鱼的大小。如陆游八十一岁时在老家山阴《稽山行》“何以共烹鱼,鲈鱼三尺長。”陆游在老家山阴倒是常吃到鲈鱼的。“渡头酒塘堪醉眠,白酒醇酽鲈鱼鲜。”(《长歌行》)“归老何须乞镜湖,秋來日日饱莼鲈。”(《烟波即事》)“樱笋久忘晨入省,莼鲈犹喜老还乡。”(《初夏》)
  查相关的资料,我们这里响水灌河口“四鳃鲈鱼”倒也不是如“虎头鲨”那么小的。

  “莼鲈之思”的鲈鱼我究竟吃到过没有,我倒也不敢肯定了。

  纯菜莼菜羹,是肯定没有见到过,更品尝过的。只能在古诗文中读到,网络图片见到。

  去年,一篇《荇菜,从《诗经》里走来的水中草花》推出之后,就有朋友留言,说这不是与“莼菜”一样的吗?我只能如实告知,我没见到过莼菜,无法知道二者的异同。

  莼菜,倒真的是江南所有。杭州西湖、苏州太湖、萧山湘湖,还有出鲈鱼的松江三泖都曾以出产莼菜闻名。

  读陆游《剑南诗稿》能读到若干咏及莼菜的诗句。

  “故溪归去来,岁晚思鲈蒓。”(《自小云顶上云顶寺》)

  “采采珍蔬不待畦,中原正味压蒓丝。”(《食荠》)

一本书,两个人,推广出“江南三大名菜”

  “店家菰饭香初熟,市担蒪丝滑欲流。”(《雨中泊舟萧山县驿》)

  陆游对玄真子,也就是写“斜风细雨不须归”的张志和倒是喜欢的。他的这首小词便是读了张志和的《渔歌子》而作。

渔歌子·灯下读玄真子《渔歌》因怀山阴故隐追忆

宋·陆游

湘湖烟雨长莼丝,菰米新炊滑上匙。云散后,月斜时,潮落舟横醉不知

  他写到的是萧山湘湖的莼菜。那个时候的陆游们还是能吃到菰米的。菰米、莼菜、老酒,一醉方休。

  一本《世说新语》,两个千年的古人,让三个江南的食材成为了名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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