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图文｜翟德芳

来到苏州，固然要看苏州美景、品尝苏州美食，但头等重要的，还是去看博物馆。我知道苏州博物馆新馆是贝聿铭先生设计的，但多年不来苏州，所以一直没有机会来领略大师作品，这次终于得偿夙愿。令人高兴的是，尽管参观苏州博物馆的人不少，但无需提前预约，所以我早上开馆便进入馆内，细细观赏。

苏州博物馆建在苏州老城，其白墙灰瓦的风格同周边环境十分协调。至于馆内陈列，必须承认我之前对苏州地区的考古新发现不够熟悉，预先做了一点功课，知道馆内有关两个佛塔中发现的文物陈列很有特色，所以进馆后就先去寻找这两个展览，然而在半途却另有惊喜发现，这就是严山玉器窖藏和王锡爵墓出土文物的展览。故此，我决定在介绍云岩寺塔基和瑞光寺塔内发现的文物之前，先介绍这两处古代文物及其背后的故事，先说严山玉器窖藏。

古玉现身

严山，名字很大气，其实是苏州城西20余公里处的一座海拔只有22.5米的小山包，属于太湖东岸低矮丘陵区的一部分。严山是通安石矿的一个矿区，山体全是岩石，由于开山，山体仅存一半，山头覆盖着薄薄的表土。

严山的地理位置

1986年4月，严山开山采石时发现玉器。文物工作者接到反映，马上奔赴现场。到场后发现，玉石器是在东南麓开山时发现，由于采石采用爆破方式，玉石器的出土地点已经被破坏。田野调查得知，采石人在石场清理时，在山顶发现了一个长约2米、宽1.5米、深0.5米的土坑，坑底已被震开一条狭长的裂缝。在坑的底部叠压排列着八块大玉璧，有几块已经震碎。发现玉器后出现哄抢；大部分玉器是在低于地表8米左右的开山宕底碎石屑中拣出来的，其存放位置和组合情况已经无法知晓。

严山窖藏的玛瑙串饰

由于玉器已经被众人抢走，文物干部立即在现场宣传文物法，回收文物，并对上缴文物的人员进行奖励。文物工作者还对玉石器出土地点进行了详细调查，现场没有发现陶器和青铜器等其他文物，同时发现埋藏玉器的土坑中的填土没有经过特殊处理，没有发现白膏泥、炭粒、石块，也没有夯土痕迹。

严山窖藏出土的水晶珠串饰

经过两三天的工作，将绝大部分玉器征集回来，共征集包括玉器、彩石器和料器等文物402件。这批玉器数量之多、质量之高、制作之精是前所未见的。根据出土玉器的特征，研究者认为其时代为春秋晚期；更因出土琮、璧、璜、瑗等礼玉以及数量众多的精美佩玉装饰品，研究者认为窖藏的主人应当是拥有巨大权力的人，至少应当是吴国的王族。这样多的珍贵玉器埋入地下，必然是出现重大的变故，其原因可能与越灭吴的战争有关。

玉器名色

在402件玉石器和料器中，玉器有204件。玉器又分礼器和装饰品两种。礼器中，玉璧29件、玉环10件、玉瑗3件、玉璜11件，还有1件玉琮。100多件装饰品包括虎形玉佩、鸟形玉佩、长方形玉佩，以及镯、觿、珑、珌等，种类繁多。玉器之外，还有各色玛瑙、绿松石、水晶器和玻璃器。

严山窖藏出土的蟠虺纹玉璜

这些玉器以神化、变体的神兽形象为主要装饰纹样。多有螭龙、夔鸟等形象，有的整器制作成昂首张口、作势欲腾的神兽，有的在显要部位雕以饕餮、兽头、鸟首，扁平类玉饰件的装饰纹样也以蟠屈缠绕的蟠螭、蟠虺、夔龙纹为主，其中尤以鹦鹉首拱形玉饰、双系拱形起脊玉饰、虎形玉佩、蟠虺纹玉璧、夔纹器嘴形玉管等最为典型。

严山窖藏出土玉器（上：鸟形玉佩；中：蟠虺纹玉觿；

下左：蟠虺纹玉珑；下右：蟠虺纹玉璜）

鹦鹉首拱形玉饰

鹦鹉首拱形玉饰弧长8.4厘米，宽3厘米，厚0.5厘米。玉色淡绿，内蕴墨绿色斑点。器呈拱形筒瓦状，两端作对称的鹦鹉首形，高肉冠，钩喙，圆目，头部边沿琢出细密的阳线羽状纹。全器利用圆弧形的表面进行满幅排列，构成上下左右四方连续的繁密的蟠虺纹样。

双系拱形起脊玉饰

双系拱形起脊玉饰通长8.2厘米，宽5.65厘米。玉色牙白，内蕴褐斑。器身起拱作瓦形，正面中间起脊，脊两侧分别雕琢一组凤鸟及兽面纹，反面以“十”字栏相隔，分饰四组卷云纹、鸟纹，纵向隔栏上阴刻麦穗纹。器身两侧各有系耳，一系琢成兽头形，口部正中镂一穿孔；另一系琢成互相平行的双圈，中间有一小环与其串联相衔，小环上端有一活榫，琢工精致。

虎形玉佩

虎形玉佩长11.9厘米、宽3.8厘米、厚0.1～0.3厘米。为形制、大小相同的一对。玉质牙白，内蕴黑斑。体作扁平的伏卧待扑状的虎形，头微昂，圆目前视，腹下四足屈蹲，前爪待扑，后足欲跃，卷尾高翘。头脊琢出扉棱，正面以减地斜切手法阴刻夔纹。反面光素，留有四道直棱锯痕。这两件虎佩造型生动，纹饰线条遒劲粗犷，雕工豪放、刀法犀利，刻画出了猛虎矫健、凶猛的性格，充满艺术美感。

窖藏乎？

关于这批玉器的性质，最早的整理者根据前述的没有发现封土，也没有发现葬具、棺床等，认为其不是墓葬；同时，因为这批玉器中不仅有璧、璜等礼玉，更多的是各种装饰用的佩玉，因此也不是祭祀之地。排除了这两点，从其埋藏草率的情况出发，他们认为这批玉器就只能是窖藏，而且是同吴国王室有关的窖藏。

严山窖藏出土玉器（左：卷云纹玉环；右：蟠虺纹玉璧）

为什么认为它们同吴国的王室有关呢？春秋末期，夫差二十年（前476），越王勾践发动灭吴战争，经过三年交战，吴国失败，“吴王率其有禄与贤良遁而去，越追之，至余杭山”。这里的余杭山，就是今天的阳山，距离严山玉器发现地仅1.5公里左右。故此研究者认为，这批玉器可能是吴国的宫廷用玉，夫差在败逃时，将其仓皇埋藏于此地。

严山窖藏出土的绿松石玦形饰

但也有人对此提出不同意见。有论者指出，这个所谓的窖藏，有可能就是吴王夫差之墓。其根据是，严山遗存中出土的玉器基本是头饰、项饰、胸饰和腰饰等佩饰，并且在一个长方形佩的内孔中,清理出一小段麻织物，显然是系挂此类佩饰的绳线残段，可见这些散落的佩、璜、珠等本是一套套组佩，只不过因穿绳腐烂而散乱了，更因被炸散佚而无法复原。

严山遗存在坑底叠压排列8块大玉璧，反映璧的原来位置乃是在墓主尸体背部；出土的1件残琮其实不是残器，而是某种阳具饰，它同玉璧的组合，真实反映了周代丧葬仪式中的“璧在背、琮在腹”的功能。从另一方面说，青铜礼、乐器等代表着一国的社稷、宗庙，亡国之君便没有资格享受。同样，亡国之君也不能有封土、墓室、棺椁。所以这里没有青铜器随葬，也没有棺木封土，都是可以解释通的。

严山窖藏出土的大玉璧

具体到吴越的关系来看，越王勾践经过“十年生聚、十年教训”,实现复仇之后，对待仇敌夫差，“乃葬吴王以礼”、 用“玉敛葬”，同时又“人一隰土以葬之”，正是勾践羞辱吴王夫差的表现。《吴越春秋》记“越王乃葬吴王以礼於秦馀杭山卑犹”。秦馀杭山在吴县西北三十里，又名阳山、四飞山；“卑犹”也是山名，应该是阳山附近的小山。严山位于阳山西1.5公里处,所以这批出土于严山的玉器,无论从时代上、组合上、精美程度上都和文献记载相吻合，出土地点也与历史记载一致，应该就是夫差的墓。

严山窖藏出土的玉璧和玛瑙环（中为玛瑙环，余为玉璧）

上面两个说法似乎各有道理，我也无法判定何者为是，写出来供大家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