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伴随长大的《西游记》，让我们以神话的方式认识了西天取经的唐僧，他的原型是大唐高僧玄奘。即便在小说里唐僧的主角光环被孙悟空抢走不少，但《西游记》的精神领袖仍是执意西行的唐僧。而真实历史中的玄奘远比小说里的唐僧还要炫目百倍，让我们循着玄奘口述弟子辩机笔录的《大唐西域记》和玄奘弟子慧立与彦悰共同撰写的《三藏法师传》，穿过历史迷雾和虚幻神话，来看清娑婆世界中玄奘九死一生的大慈悲西行求法路。
公元600年，玄奘出生于洛阳东部陈河村，玄奘的高祖和曾祖做过北魏太守，祖父是国子博士，父亲是隋朝县令，陈氏家族是名门世家。玄奘10岁时家族遭遇变故，他被迫跟随兄长踏入佛门。612年隋朝选拔僧人，13岁的玄奘凭着突出的才华和佛缘，被破格剃度。五六年后，少年玄奘就名震洛阳，他对佛教经典记忆惊人、见解独到。618年玄奘来到长安，时逢战乱、江山易主、庙宇破败。他随后南下游学7年，踏遍大半个中国，访问高僧大德、研究佛教典籍，被誉为佛门千里之驹。玄奘想知道佛的本性，凡人能否成佛，而这一系列佛法真谛在当时典籍不全、翻译不一的中国找不到答案，也无人能给他圆满解答。625年玄奘回到长安，遇到了一名印度僧人波颇，告诉他印度那烂陀是研究佛法的最高学府，高僧戒贤通晓一切佛法经论。玄奘决定前往印度寻找佛法真谛，刚立国的大唐为了准备和突厥的战争，实行禁边政策，严禁百姓出境，玄奘请求西行的上奏未能获得朝廷许可。玄奘一边学习梵文一边等待机会，公元627年秋天，机会来临。长安遇到霜寒，庄稼大面积冻死，饥荒迫在眉睫。长安不得不打开城门放百姓出城逃荒，28岁的玄奘跟随着难民一起离开长安，他的目的地是印度那烂陀。
一个月后玄奘到达凉州，凉州也在实行军管、风声鹤唳。讲经的玄奘被密探发现，所幸在两名僧人帮助下连夜逃离凉州。玄奘来到了瓜州，却不能如何偷渡出玉门关。一筹莫展的玄奘在塔尔寺礼佛，一个名叫石磐陀的胡商一直尾随他，希望受到玄奘的摩顶受戒。这个走南闯北的胡商，正是可以帮助玄奘的人。在瓜州附近一个绘制于西夏的东千佛洞壁画里，有一副最早的唐僧取经图。图中明月高照、彩云环绕，观音端坐金刚宝座，唐僧正在膜拜观音。玄奘身后是一个长得像猴子的弟子，由此推测三百年后《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原型，可能就是胡人石磐陀。但现实中石磐陀并不像孙悟空那样忠心耿耿的护送师父西天取经，出关后石磐陀担心玄奘在关外烽火台被抓住牵连于自己。大唐的律法很严格，石磐陀对玄奘起了杀心。在玄奘发誓绝不出卖后，石磐陀很快离开了。玄奘要穿越五个烽火台，烽火台是沙漠里的水源地，也是沙漠旅途中的生命绿洲。不出石磐陀所料，玄奘在第一个烽火台白堆子夜里取水时就被抓住了。幸运的是指挥官王祥是虔诚的佛教徒，不仅给与玄奘最高礼遇，还让他直接去第四个烽火台，那儿是王祥的宗亲也是佛教徒。在第四个烽火台补充水后，玄奘绕过第五个烽火台独自走入沙河大漠，也就是莫贺延碛。
莫贺延碛长800余里，上无飞鸟、下无走兽、复无水草，是以凶险闻名的死亡之地。玄奘记录了西行路上第一次遭遇死神，“妖魔鬼怪绕人前后，奇形怪状，久久不愿离去，心中只有默念观音菩萨及般若心经”。玄奘走了100里时遇到风暴迷失方向，慌乱之下打翻了皮囊，救命之水荡然无存。绝望的玄奘往回走了10里后，决定宁可西行而死，绝不东归而生。据《三藏法师传》记录，玄奘至少四天五夜滴水未进，大漠中的玄奘挑战生命的极限。在生命渐渐流逝的最后关头，筋疲力尽的枣红马竟然发现了一处水源，“池水甘甜、清澈如镜”，识途的老马救了玄奘。
玄奘终于穿越死亡沙海，抵达了西域第一个小国伊吾。在这儿的佛寺庙尔沟竟然遇到了一位汉僧，老僧赤脚跑出来迎接他，未想他乡遇故人。在史料记载中，刚刚与死神擦肩而过的玄奘第一次感情外露。玄奘原准备取北道沿草原西行，但高昌王的请柬不期而到，让玄奘务必前往高昌，无奈下玄奘只能取道高昌国。这儿的国王是汉人麴文泰，麴氏统治时期，佛教在高昌达到鼎盛。附近寺庙300座僧尼3000多人，王室还修建了柏孜克里千佛洞。斑驳的洞窟虽经历千年的洗礼，残存的丹青壁画仍让人感受到这个佛国的历史气息。麴文泰迫切希望玄奘留在高昌做宗教领袖，在玄奘表示西行取经不可半途而废后，高昌王的挽留渐渐变成了威胁。玄奘又一次遇到了西行的巨大阻力。玄奘绝食四天使得高昌王只能放行，但两人结拜兄弟，玄奘答应从印度求法归来在高昌讲经三年。627年冬天，玄奘带着麴文泰写给沿途24位国王的信函和礼物，领着一支30匹马，25个随从、4个徒弟和一个高昌官员的队伍出发了。高昌王以举国之力帮助玄奘西行，给玄奘准备了衣服、黄金、银钱、锦绢，足够玄奘用20年的路费。628年玄奘穿越强盗出没的焉耆到了龟兹。公元前后佛教传入龟兹，龟兹是西域最重要的佛教中心。玄奘受到了龟兹人的欢迎，在龟兹停留两个月。等待春天到来，玄奘一行从龟兹出发穿越凌山，在这儿玄奘的队伍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三藏法师传记载，“雪峰与天空相连，抬头仰望，望不到天际，蹊径崎岖、登涉艰阻、风雪杂飞，厚重的衣服也不免寒冷，没有干燥的地方，只能躺着冰上休息”。七日后终于翻越凌山，玄奘将近的一半的随从葬身雪山，其中包括玄奘的两个徒弟。
628年玄奘来到西突厥控制的中亚草原，去碎叶城拜访西突厥国王。玄奘是大唐僧人还是高昌王的兄弟，西突厥可汗给与礼遇，派军人送玄奘离开碎叶。在途径信奉拜火教的撒马尔罕时，玄奘的徒弟遭到拜火教徒的攻击。玄奘用了一个晚上改变了撒马尔罕国王的信仰，国王接受佛教斋戒，这儿本已凋零的寺院又燃起了香火。撒马尔罕宫廷遗址的大型壁画，盛装的大唐使节手捧丝绸，唐装的贵族妇女泛舟湖上，一派繁荣景象。这正是绘制于公元7世纪玄奘生活的时代，玄奘在异国的土地上留下中国人美丽的背影。玄奘一路南行通过铁门关，在628年盛夏到达阿姆河边上的怛蜜国即铁尔梅兹，中亚保存最为完整的卡拉特佩寺院遗址就在此处。玄奘记录“这儿的佛塔和佛像很灵验，经常显露神光”。
随后玄奘翻越兴都库什大雪山，来到迦毕试国。从公元1世纪开始贵霜帝国统治了喀布尔河流域区域5个世纪，佛教气息很浓厚。玄奘一边讲经说法一边礼拜圣迹。在贾拉拉巴德玄奘看到了佛陀的顶骨，“城中有重阁，第二阁中有七宝小塔，佛陀的顶骨安放其中。发孔分明、其色黄白，用宝匣盛放”。佛骨是圣物，当地人常用它占卜前途。玄奘也入乡随俗，用丝绸裹着香泥，轻轻的印在佛骨上。他得到了一个菩提树的图案。在贾拉拉巴德大山深处有一个幽暗的石窟，当地人传说石窟中能看到佛祖的影子。玄奘带着两个徒弟来到偏远的石窟体验佛光。三藏法师传记载，“一百多次礼拜，不见佛影；又一百多次，佛影一闪尔灭；再二百多次，洞窟大明，佛影皎然出现，佛祖身披黄色的袈裟”。
628年秋天，玄奘终于来到了圣地，从阿富汗和巴基斯坦的边界，喀布尔河和印度河交汇的渡口进入古印度。第一站是犍陀罗国，这儿曾是佛教最著名的圣地，也是南亚最早的城市之一。公元前4世纪亚历山大东征，犍陀罗深受古希腊文化影响；公元前3世纪古印度的孔雀王朝在这儿传播佛教；而让犍陀罗真正达到鼎盛的是大月氏人，他们不仅建立了贵霜帝国，还缔造了影响深远的佛教艺术。佛教创立500年后，第一尊佛像就出自这里。寂静、安详、冥冥的佛性，透过犍陀罗的佛像在无垠的空间穿行、流淌。随后，玄奘来到了佛教第四次结集地-迦湿弥罗。公元1世纪，贵霜帝国的迦腻色伽国王在这儿召集500名高僧组织结集。据大唐西域记记录，“三十万讼的佛典，莫不穷究其细节，探讨其深浅，后世学者都依赖于此”。迦湿弥罗保存着完备的佛典，玄奘在这里如饥似渴的学习了一年多时间。
629年玄奘离开迦湿弥罗，行走3000里穿过印度北方的7个小国。 630年玄奘到了至那仆底的小国停留数月。631年玄奘沿着恒河南下，遇到了信仰突伽女神的一群强盗。玄奘被抓住祭祀女神，就在最后时刻，三藏法师传记载“突然天象大变，黑风四起、折树飞沙、河流涌浪、船舶翻覆”，强盗们以为得罪了天神不得不放过玄奘，玄奘难以置信的又逃过一劫。“强盗们扔掉了凶器，归还抢来的东西，恒河复归平静”，这一真实事件确实充满传奇。
631年夏天，玄奘先后抵达了佛陀诞生地迦毗罗卫蓝毗尼、佛祖涅槃地拘尸那迦、佛陀初转法轮的鹿野苑。在鹿野苑博物馆里有一座佛祖初转法轮的雕像，佛像里透露出无限的关爱超越痛苦，平和的内心穿透人生。随后玄奘来到吠舍离-阿育王皈依佛教的地方，继续前行到了佛陀开悟的菩提伽耶的大菩提寺。佛陀在此处的毕钵罗树下冥想七日夜后觉悟，玄奘记录，“树干黄白色、枝叶青翠、冬夏不凋谢” ，这种本名毕钵罗树的树，因为佛陀在树下开悟被称菩提树，菩提是智慧的意思。佛陀涅槃后国王们在菩提树附近竖立了两尊菩萨，据说如果菩萨没入土中，佛教就消亡了。当玄奘达到时，泥土已经埋到菩萨胸口，玄奘在菩提树下痛哭流泣，“佛祖成道的时候我不知流落在哪里，为何等到佛法已经凋零，我才赶到这里”。玄奘 视佛祖为精神支柱，感叹“生死大海，谁做舟楫；无名长夜，谁为灯炬”。那烂陀就在前面，玄奘真正的求法之路才刚刚开始。（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