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精选

作者||李志今  编制||秋君

       这是一个很久很久以前的故事，虽然青涩，却让人难以忘怀。     

       高二四班的教室像似一口慢炖的锅，把所有人焖得昏昏沉沉。只有靠窗那排，阳光斜照进来，落在陈晓梅的侧脸上，像有人偷偷打了一盏灯。我坐在她的左边，陈旧的书桌中间被圆规划出一道“三八线”，浅白色的木痕，像一条无法愈合的伤疤。

　　陈𣇈梅的模样并不惊艳，却有一种软糯的可爱，鼻尖微翘，说话时嘴角会不自觉上扬，像湖心荡开的涟漪。皮肤很白，也很光滑细腻。我一次次把胳膊肘挪过去，假装无意地搭在她手背上。她低头写作业，轻轻推开，声音轻得像羽毛：“你又越界了。”那笑意却留在眼角，像奖励，又像警告。

　　新学期第一堂课，班主任把座位表贴在黑板。我的名字被调到她身后- -最后一排，离黑板远，离她近。我抱着书走过去，看见她的马尾辫垂在椅背，黑发里掺着一点点棕色，像秋天最后的稻穗。那一刻，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在加速，仿佛有人在里面搬桌子，弄得叮咚乱响。

　　往后四十分钟，我都在研究她耳后那层细软的绒毛。语文老师在讲世界名著，我却在草稿纸上画她的轮廓：低着的颈，肩胛骨在浅花衬衫里若隐若现。画完，我把纸折成飞机，塞进书桌里。

　　暗恋像一场无人知晓的高烧，体温昼夜不降。我开始频繁地“不小心”踩她椅杠，她回头的瞬间，我假装弯腰捡笔；发卷子时，我故意把她的留在最后，只为多叫一次她的名字。她每次都“嗯”一声，尾音短促，却足够让我反复回放一整天。

　　第十七个周三，我终于做了那件后悔到毕业的事。

　　午休，教室里很安静，外面有着轻盈的风声。她趴在桌上午睡，辫子垂下来，像一条安静的小蛇。我屏住呼吸，把那条马尾绕在她椅背的横杠上，系了一个死结- -不是恶作剧，也不是恶意，只是鬼使神差地想让她回头，想让她再次看着我，哪怕生气。

　　上课铃炸响，她猛地起身，头皮被扯得后仰，痛呼卡在喉咙里变成一声尖锐的“啊”。全班四十多颗脑袋齐刷刷转过来，目光像探照灯。她捂着后脑，眼圈瞬间通红，冲我吼：“臭不要脸，耍什么流氓！”

　　我呆住，手指冰凉，像被自己的影子掐住脖子。耳边嗡嗡作响，头似乎大了好几倍，像给世界配了一段滑稽的旁白。我哆嗦着去解那个结，越急越紧，指甲掐进掌心。终于散开时，她已坐下，背挺得笔直，马尾稍乱，像一柄倒竖的利剑。

　　“对不起。”我小声说，声音被同学们的七嘴八舌淹没。她没回头，也没有哭，只是肩膀微微起伏。那一刻，我宁可让她再骂我几句，甚至打我一记耳光，也好过这种尴尬与无奈，老师的脸沉得让人受不了：“肃静！”嘈杂声瞬间停止。接下来就是死一般的沉寂，沉寂像一把钝刀，一点一点地割着我自尊的肉。

　　那天之后，我们像两列错轨的火车。她不再回头借橡皮，我也不再踢她椅杠。教室后排的窗口，夕阳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恰好落在她椅脚，像一条无法跨越的河。

　　高考前最后一周，人人都有撕书发泄的冲动。我却把那张画她的草稿纸翻出来，压平折好，夹进语文书中。纸上背面的石墨痕迹，已晕成一片淡喑色，像是阴天时的灰色浮云。

　　毕业照那天，她站在第三排，我最后一排。快门响起的瞬间，我轻轻往前探头，让下巴刚好抵达她头顶的空白。照片洗出来，班主任笑说：“李峰，你是不是踮脚了？怎么位置都虚了。”我笑了笑没接话。只有我知道，那是整个高二里，我离她最近的零点三秒。

　　许多年后，我在街上看见了她，一个相似的侧脸，鼻尖微翘，嘴角带笑。心脏毫无预兆地抽了一下，像旧病复发。我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喊出口。她上了自家车，车门咚地一下关上，那背影一晃就消失了。

　　原来暗恋从未真正离开，它只是换了个名字，在我心里悄悄生了根，长成一棵不开花也不结果的树。风过时，枝叶沙沙作响，似乎又听见她说的那句话：“你又越界了”

　　一遍又一遍，在耳边轻响，提醒着我。

　　青春最残忍的温柔，是未经允许，就把某个人刻进骨头里，却永远不会被原谅，青涩的故事里充满回忆与美好。

2025年10月3日写于千叶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