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iaoshihou
Laorenjiangdexuyu
曾经写过一篇东西叫《少时父母常嘱咐的几句话》。主要有七句：“饿死不做贼，冤死不告状”，“小时偷针，大了偷金”，“只见贼吃馍，不见贼挨打”，“在家不打人，出门人不打”，“长短是根棍，大小是个人”，“不受苦中苦，难熬人上人”，“有智吃智，没智吃力”（此处不再详述）。在其他文中也记述了父母对我们教诲时所说的俗语，虽然看似简单，却通俗易懂，言简意赅，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尤其是“饿死不做贼，冤死不告状”，已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成为我一生坚守的底线。俗话中道理，体现着长辈对子孙的期望、教导及训诫，某种意义上也是家教家风的传承。
如今闲来无事，学习学习民间俗语方面的书籍及资料。今日在取书柜最上方的一本时，却眼前一亮，意外地是1989年6月10日河南大学中文系进修时，在开封新华书店花了3.3元购买的硬皮《简明谚语词典》，上海辞书出版社出版。尽管阅读了不少俗语（也称谚语）词条，但还是小时候祖母和父母口口相传的俗语，感觉格外亲切。
小时候冬天出奇地寒冷，大人小孩都穿的棉袄棉裤棉靴，出去时还要戴帽子，戴手套，戴围脖。雪后房顶会积厚厚的雪，房檐下会挂着长短不一的冰挂，村中坑塘结的冰会越来越厚，后来便可以在冰面上打陀螺。小孩子往往被冻得鼻涕不断，时不时遭到大人笑话。祖母这时就会说，“黑了不想褪壳儿，早起不想出窝儿”，“光棍好耍单，冻哩猴上天”，“十层单不顶一层棉”。祖母讲这些话时笑得两眼眯成一道缝，得意、开心之情溢于言表。
父亲和母亲解放前都上过学，识文断字，平时讲说的俗语（也算是谚语）要多一些，比祖母要多得多。祖母不识字，自然会少一些，当然文化内涵也显得有些浅显。祖母还说过，“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这是告诉我们要诚实，不能弄虚作假；“辣子红了值钱，人红了不值钱 ”，是告诫我们不能恃强凌弱，不能蛮不讲理，不能横行霸道。
记得后面这几句俗语母亲平时每每说起。谈到爱家谈到忠诚时，母亲会讲“子不嫌母丑，狗不嫌家贫”。母亲做饭我烧火时，老人便顺势告诉我：“火心要虚，人心要实”，因为火心不空时，通风不好，柴火燃烧不充分，还会冒烟熏人。当生活困难，心有怨气时，母亲就会耐心解劝：“人比人，气死人”，“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这样便可落得个平心静气，心安理得。在为人处世上，母亲总是与人为善，和为贵，教育我们“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对人要尊敬，邻里要互相帮忙，不能斤斤计较，更不能损人利己，并强调“争着不足，让着有余”。对孝敬老人，父母是言传身教，总是说“前头拉车，后头有辙”。谈及立志为人，谈及居家持家，母亲讲“人争一口气，神争一柱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吃喝量家当”，“吃不穷，喝不穷，不会算计必定穷”。母亲一生勤俭持家，如今年逾九十，仍感叹：过去啥东西都缺，现在好了，可不能浪费。
“人劝不如己劝”，是母亲说的俗语。体现了母亲的谦逊、自省的心境与态度。二十年前家姊因煤气中毒意外去世，我们没敢当即告诉我母亲（怕心脏不的母亲承受不住打击），一直瞒着母亲。直到一年后母亲自己说了出来（原来从邻居处早已得知真相）。母亲对邻居说，儿女瞒我都是为我好的，人劝不如己劝。是啊，别人说得再好，还得自己劝下自己。母亲还说过类似的话“听人劝，吃饱饭”。
记忆中，父亲说的俗语同样不少，挂在嘴边的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长大后我看到书上说的都是“三十年河西”，我脑子中刻下的就是父亲说的“四十年河西”。也许是另一个版本，也许是父亲个人的新解。
小时候是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时的生活穷困艰难，加上我家缺劳力、工分少，分的粮食又不多，吃穿用度都很紧张，需要精打细算，节俭度日。父亲总是教儿女们立志，给儿女们以希望。他老讲“人穷志不短”，“从小看大，三岁知老”，“有志不在年高，无志空活百岁”，“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让我们看到了立志的重要，也懂得了必须自立自强，方才有出路有出息。
父亲讲得多、我印象深的还有“前三十年看父敬子，后三十年看子敬父”。这让当儿子的看到了肩上的责任，看到了家族的传承，看到了光宗耀祖的使命，也让为人子者不敢懈怠，不敢躺平（当年还没有这个词）。对于小孩子的贪玩和荒废时光，父亲会笑着调侃我们“白起游玩走四方，黑了点灯补裤裆”。对生活的艰辛和不易，父亲感触颇多，刻骨铭心，“屎难吃，钱难挣”，六个字字字锥心，至今让人难以忘却。对于村中有的家庭对老人不孝，办丧事时却讲排场、争面子，父亲便会愤愤不平地说“活着不孝，死了胡闹！”
对于风水、命运，父亲也是懂得的，但父亲并非全信，他相信人的积福行善就是最好的风水。母亲前两年告诉我，父亲曾讲过“没见阴阳（仙）去做官，没见大夫活一千”。听后我暗自感叹父亲的通透与豁达，更让我对父亲刮目相看，又多了一份敬重。
父亲在教育子女上也是很在心的。他讲“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敲门心不惊”。对于钱财，要理智，有度，经常对子女们唠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父亲当了三十多年生产队会计，帐头清，原则性强，正己正人，“四清”等历次运动中都毫发无损，平安过关。
祖母和父母说的俗语还有不少，也各有语境，各有意义。说“有山靠山，没山独担”，是让我们有依靠时不推让，没指望时自己来，有些路终归是要自己走的。说“艺多不压身”，是要我们勤学苦练，多几样吃饭的手艺，其实就是增强竞争力和适应性。说“丑媳妇不怕见公婆”，是要求我们有自信，不要怕，敢面对，不躲避。说“要想公道，打个颠倒”，是要我们设身处地替对方考虑，推己及人，理解包容，也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意思。说“扳倒树捉老鸹”、“不见兔子不撒鹰”，是要我们做事要稳当、牢靠，不冒险，不蛮干，不干没把握的事，也即不打无准备之仗。说“三句好话当钱使”，是教我们学会说话，说好听的话，不说难听的话，这样会有出奇好（比花钱都强）的效果。说“能叫松松过，不叫惹了祸”，是提醒我们弦不能绷得太紧，事情要留有余地，干什么事都不要过分，不要强求，避免事与愿违、惹出麻烦。说“上当如领教”，其实与“吃一堑，长一智”有异曲同工之妙，既有劝解、安慰之意，又有提醒吸取教训、引以为戒、避免重蹈覆辙的期许。
对于成家立业的男女而言，处在娘家与婆家之间、父母与配偶之间，难免左右为难，因为“清官难断家务事”。这时，祖母和母亲都会说，秘诀就是“会当的，两下瞒；不会当的，两下传”。学会筛选、过滤，有所言，有所不言，在两者之间当好润滑剂，这才是明智之举。一旦两下传原话、闲话，就会激化矛盾，弄得最终不可收拾，使自己落得个“老鼠钻风箱——两头受气”。
如今，几十年过去了，祖母和父亲先后作古（祖父在我出生头一年过世）。老母亲虽稍有耳背，但身体安康，精神䦆烁，毫不健忘，时不时还会来上几句俗话。家中长辈们口口相传、闪耀着民间智慧、教人向上向善的经典俗语，一直伴随着我成长，见证着我的人生历程。
今天，我把这些铭刻在记忆中浅显易懂的大白话写出来，予以分享。如能对有缘阅览的诸位师友有所裨益，则幸甚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