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民国时期由冯玉祥一手创立并名噪一时的西北军,可谓是毁誉参半。以八年抗战时期为例,西北军出身的将领中既不乏张自忠、佟麟阁、赵登禹这般为国捐躯的抗日英烈,也不乏石友三、孙良诚、庞炳勋这样变节投敌、充当傀儡的无耻汉奸,内部势力两极分化不能说不明显。
民国时期“西北军”创始人”冯玉祥
当然,这其中又有着一个极为特殊的将领——吴化文。他在抗战初期的山东战场上曾与日军展开过激烈交锋,又在抗战相持阶段选择投靠日军并一度在鲁中地区制造过残酷暴虐的“无人区”;他在解放战争初期奉命驻扎山东,又在济南战役期间经过反复思想斗争后选择向我军投诚起义,并在半年后的渡江战役中率先指挥改编后的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野战军第35军攻入南京总统府,经历之丰富、立场之反转以及命运之巧合,不仅西北军将领中无出其右者,放眼当时国共阵营中的诸将领,恐怕也难找出第二个人了。
所谓的“识时务者为俊杰”,尽管有时不免被用以形容见风使舵的势利之人,但无论褒贬,用在吴化文身上都是恰到好处的精准评价。
早年生于山东莱州一户贫苦农家的吴化文迫于生计,选择在16岁时加入了冯玉祥在河南信阳组织编练的军队,很快成为冯的贴身警卫人员。在冯玉祥关照下,吴化文得以进入保定军校接受系统的军事理论学习,毕业后直接在西北军将领韩复榘帐下出任作战参谋,而后因功陆续升任团长、济南警备司令等要职。
不过,对于一力关照提携自己的冯玉祥,吴化文却并没有表现出像张自忠、冯治安、张克侠等人应有的那般忠诚,相反,在1930年的中原大战中,他与韩复榘一同接受了老蒋的重金收买,临阵倒戈,作为回报,吴化文接任韩复榘的国民革命军第三路军手枪旅旅长一职。
军阀混战时期的吴化文
抗战初期,吴化文虽率部在山东战场上与日军有过短暂交锋,但随着韩复榘被秘密处决,整日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吴化文很快被日本人抓住策反机会并拖下水。
很快,在对日作战频频失利和国民党内派系矛盾角逐愈演愈烈的情况下,动摇不定的吴化文在日军的糖衣炮弹和军事威胁双重因素作用下,选择了屈膝投靠,成为汪伪政权下的“和平建国军第三方面军司令”。与此同时,吴化文“奉命”在沂蒙山区制造了大量烧杀抢掠的“无人区”事件,在山东抗日革命根据地军民心中早已成为不折不扣的历史罪人。
抗战胜利后,老蒋为了与我党争夺全国各大战略城市和核心地区的控制权,在力争美国方面海空力量协助抢运兵源的同时,将大批伪军、汉奸队伍收编国民党军队战斗序列。在这种情况下,吴化文得以继续凭借国民党军第五路军总司令、山东保安第二总队司令身份活跃在山东地区。
至1948年9月济南战役前夕,已是国民党第84师师长的吴化文再度被扩编晋升为第96军军长,并在王耀武的授权下,全面负责指挥西城区机场和商埠一带的防御作战。
吴化文一方面被老蒋和王耀武一番加官进爵的提携操作所迷惑,在起义与固守的原则问题上动摇不定,另一方面,他对自己此前所犯下罪行是否能得到我党和山东军民的普遍谅解和免于惩处也拿捏不准,对起义后的前途一片渺茫。因此,争取吴化文的起义工作变得颇为复杂和艰难。
影视作品中的吴化文
最终,西线攻城集团在宋时轮的“以打促谈”命令下,以小规模的阵地炮击战促使吴化文下定最后起义的决心,我军顺利占领飞机场和商埠,国民党守军的西逃之路彻底被阻断开来。客观的讲,我军能在8天时间内实现“打进济南府,活捉王耀武”的目标,与吴化文阵前起义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
正是基于这次突出表现,让吴化文得以在原国民党96军改编为中国人民解放军第35军的基础上,继续担任军长一职。当然,考虑到原部队官兵中普遍存在的一些旧军队不良习气,华野总部还是派出以原1纵副司令员何克希为政委的30余名政工干部开展教育改造工作。
早在何克希开展政治改造工作之初,的确伴随着不小的压力。一方面是来源于96军旧部军官对起义改编工作的不理解乃至激烈反对,并扬言继续为国民党方面效力,态度极为恶劣;另一方面,吴化文此前虽名义上担任第96军军长一职,但对部队的指挥调动,他也无法确保做到游刃有余的令行禁止,毕竟国民党部队军纪涣散、山头林立是当时普遍存在的事实。

好在政工经验丰富的何克希很快找准问题切入点与吴化文深入交流,用我军解放战场的数据和事实来争取稳定吴化文诚心接受改编和继续参与解放全国战斗的信心和意志。
开国少将何克希戎装照
随着我军在战略决战中陆续取得的决定性胜利,吴化文和所属部队官兵均对解放军的态度由最初的摇摆徘徊转变为坚定拥护和积极学习,部队精神风貌、思想觉悟和纪律意识都有了焕然一新的变化。与此同时,在第三野战军总部的集体安排下,原属于抗战时期鲁中南纵队的基干力量被编入35军中,极大提升了部队实力和战斗力。
在纪律严明、原则性强的鲁中南纵队指战员们的共同影响下,吴化文起义旧部逐渐由一支军纪涣散、战斗薄弱的“杂牌军”,彻底转变为一支能够与我军在战场上并肩作战的主力部队。随着历时3个多月的整编改造工作顺利完成,35军也将迎来扬眉吐气的首战告捷。
1949年3月,35军奉命移驻滁县,准备参加即将发起的渡江战役。此时的吴化文恐怕不会想到,自己这支刚刚起义整编半年时间的队伍,将会成为第一支攻占南京“总统府”、颠覆国民党统治政权的生力军。
原本隶属于三野7兵团的35军在渡江战役部署中被划归8兵团战斗序列,主要任务是配合主攻部队开展对镇江、扬州一带国民党守军的钳制,同时攻占江浦、浦口等外围据点,消灭国民党第28军主力。从作战任务分配上讲,35军是一支不折不扣的“偏师”。
影视作品中的渡江战役场景
不过,战场形势瞬息万变,有利战机也是稍纵即逝。原本粟裕判断老蒋或李宗仁集团会对南京古都进行负隅顽抗的固守,不成想刚一开战,国民党军防线便一触即溃,所谓的“首都”南京也成了摆在我军面前的囊中之物了。
为此,他将原定于接受南京的第二野战军4兵团临时变更为35军伺机进攻并乘势解放南京。一来4兵团尚在赣皖交界处,距离南京尚有十余天行程,明显已经不能适应战场形势的变化;二来35军刚刚击溃国民党第28军防线,掌握了进占南京的有利条件。随后,这一极具里程碑意义的光荣解放使命,就这样历史性的落在了吴化文率领的35军身上。
不过,对35军占领南京后的城市秩序维护和军队纪律约束问题,粟裕还是作了刻意强调:
“如南京之敌逃窜,则三十五军应即渡江进占南京,维持秩序,保护敌人遗弃之一切公私财产,该军应特别注意遵守政策,严肃城市纪律。”
很快,经过一夜分批运输渡江部队的紧锣密鼓操作,35军顺利进入南京城内,此时的守军早已在我军到达前便已四散而逃了,吴化文率部几乎未废一枪一弹便成功接收了南京城,完成了粟裕交代的重要作战任务。
影视作品中解放南京后赋诗的毛泽东
这不仅是吴化文起义部队和整个35军的战场“首秀”,也是象征旧军队在人民军队熔炉中浴火重生,锻造成一支崭新军队的有力写照。
35军完成解放南京任务后,在未来5天时间里临时担任南京城警备任务,并于1949年4月29日归建第7兵团,继续参与江南剿匪作战,由第24军负责接替守备南京任务。
及至新中国成立,吴化文留任浙江,先后担任浙江省人民政府交通厅厅长、浙江省政协副主席等职务,对我党的教育改造以及工作安置,他始终心存感激和敬意。
人民解放军占领南京油画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正如我党时常提及的“革命不分先后”一样,对待任何一个人,不但要看他的过去和现在,更重要的是看他的将来。很明显,一生几易其主的吴化文在最后时刻选择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的人民子弟兵队伍,这既是个人顺应时势的主观选择,也是历史大势所趋下的必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