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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前一位做农业的朋友来伦敦旅行，我们聊起土壤问题，比如土壤质量下降、土传病害，她作为实践者感触颇深。土壤作为保障粮食安全的根基，似乎没有得到足够的重视。这让我想起今年四月写的课程论文，关于“为中国构建一个土壤战略“，或许天马行空，却是我对近十年工作中观察到的土壤问题的思考和反馈。

下面从土壤生态功能出发，结合欧盟在2021年提出的《土壤战略》，提出一些来自外行人的建议，仅供批评。

土壤的气候功能。土壤是生态系统最大的碳库之一，健康的土壤能够固定大量碳，从而减缓气候变化。同时，土壤还承担着帮助我们适应气候变化的作用。你可以把土壤想象成一块巨大的海绵，健康的土壤在暴雨来临时能吸纳和储存大量雨水，减少洪涝；在干旱时又能将水分缓慢释放给植物，提高生态系统的韧性。

土壤的生物多样性。在一把普通农田土壤里，就可能存在上亿个微生物个体（细菌、真菌、蚯蚓、线虫等），数量超过地球上的人口。它们维持着养分循环，影响植物健康，甚至决定着农业生产的稳定性。土壤生物多样性的丧失往往是农业系统走向退化的前奏。而过度施用化肥和农药、单一作物种植、土地过度耕作、污染物累积，乃至气候变化带来的干旱和高温，都可能导致土壤生物多样性的下降。

土壤生物  图源：欧盟委员会

土壤与健康。土壤和人类健康之间的联系比我们想象得更近。土壤承载着粮食生产，决定着食物营养质量；而受污染的土壤可能通过食物链或地下水威胁人体健康。另外一个或许我们都没有注意到的例子是沙尘暴。春天沙尘肆虐时，在我们关注种了多少树的同时，更应该关注有多少裸露的、失去植被保护的土壤。想象一下，来自西伯利亚的风，吹过蒙古高原退化的草场和华北平原裸露的农田，卷走那层有机质最为丰富的表土，演变为裹挟数千公里的沙尘暴，直扑城市。

欧盟在2021年提出的《土壤战略》旨在到2050年实现土壤健康，核心是将土壤的法律地位提升到与空气和水同等重要性。战略提出了减少土壤污染、阻止土地退化、增加土壤有机质和碳储量等目标。

在实施机制上，欧盟强调多层级合作和包容性治理。战略提出建立“欧盟健康土壤联盟”，采用“网络中的网络”的治理模式，以现有网络为基础，通过信息共享、联合项目、资金机制，把这些原本独立的网络连接起来。汇集成员国、欧盟委员会、科研机构、农民、企业和民间机构等多元主体。通过《共同农业政策》（CAP）、“土壤协定使命”（Soil Deal for Europe）、欧盟土壤观测站（EUSO）等渠道，提供数据监测、科研支持、示范试点，并设计经济激励机制，例如基于结果的支付和碳农耕计划，以调动土地使用者积极性。

欧盟的《土壤战略》将土壤保护与更广泛的气候减缓、生物多样性保护和可持续农业目标联系起来。土壤政策并非孤立存在，而是嵌入《绿色协议》《生物多样性战略》和《从农场到餐桌战略》等宏观战略之中。

2016年国务院印发《土壤污染防治行动计划》（“土十条”），明确了目标、路线图和责任分工，由国务院牵头、跨部门统筹，推动了土壤生态治理的重要转折。我国的土壤治理涉及多个部门，若能由国家层面加强统筹，就能把污染防治、耕地质量、土地管理结合起来，形成更系统的战略，推动跨部门的协同与长效规划。例如，如果能在“土十条”的基础上，进一步由国务院主导出台一份覆盖更广的国家土壤战略，或许能更有效地解决土壤治理碎片化的问题。

在法律和政策层面，可在《土壤污染防治法》、《黑土地保护法》等现有法律法规的基础上，探索建设一个覆盖全国的战略框架，把土壤修复、农业可持续和生态保护融为一体。与此同时，地方政府在落实中若能获得更多财政和技术支持，结合明确的激励机制，将更有利于长期土壤健康目标的实现。

土地制度方面，可以适度延长土地承包期限、完善流转监管。土壤健康的恢复需要至少3-5年的时间，这与目前土地承包合同平均1-2年的期限不符，导致土地承包者没有意愿提升土壤健康。此外，加强对农户和新型经营主体在土壤保护上的指导与监督，引导他们从以短期增产为导向的农业活动转变为更可持续的农业生产。

华北地区一处农田  图源：作者实拍

村民在农田附近放牧  图源：作者实拍

我国自古就是农耕文明的沃土，积累了丰富的农法智慧。上世纪初，美国农学家富兰克林·金来华考察，被中国几千年来依靠土地精耕细作、种养结合、循环利用养分的传统农业所震撼，并写下了《四千年农夫》一书。今天，面对土壤污染、土地退化、气候变化、生物多样性危机等新挑战，我们更需要在传承农耕文明智慧的基础上，制定并落实行之有效的国家土壤战略，把传统经验与现代科技结合起来，才能守护好脚下这片土地，应对未来的各种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