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赵长春
1983年1月13日的《河南科技报》，第4 版，以专版的形式报道了黄光正先生坚持不懈搞科研，培育出“百农3217”等小麦品种的动人细节。标题为《育种人》，作者武润可、陈勤廉。
此文发表在改革开放初期。当时，正在为各类知识分子鼓与呼。如此大环境下，此文所描写的一些细节，从多个角度，为当年的百泉农业专科学校（以下简称“百泉农专”）留存了很好的一些史料。
认真学习后，深深为以黄光正先生为代表的那一代“百农人”感动，致敬！
一、人民要吃饭，不能靠喝西北风!
“百农3217”小麦品种诞生在特殊历史时期的凄风苦雨之中，于1968年-1975年育成。
这一时期，位于太行山下、百泉湖畔的百泉农专，“一时乌云滚翻。领导干部、教师，以各种各样的罪名被揪斗、挂牌、游街。走资派、黑带、反动学术权威，残渣余孽，真是牛鬼蛇神排成队。”此时的黄光正先生身为副教授，已经培育出百农7号、8号、11号等小麦品种，走“白专”道路；出身地主家庭，又有所谓“海外关系”，偏又帮一位朱姓老师抄大字报惹出了麻烦:界限不清,相互勾结;影影绰绰听风声，被“内挂”起来。
这一时期的百泉农专，被“进驻”、“占领”，“知识无用论”甚器尘上。这个高等专业学府（当时全省13所高校），“正在脱胎换骨，同文化、同专业绝缘（办起了新兴的学科如“服装裁剪学”、“木工技艺”等）。一些因此而成为“逍遥派”者沉浸在“三餐两觉一盘棋”的生活中，优哉游战!
比较这一时期的人人自危，很多人的业务研究中断，在时间上留下一大段空白，黄光正先生坚信”天空中的乌云是暂时的现象“，他说：”我就不相信造反、打人是本事。人民要吃饭，不能靠喝西北风!”
带着育种工作的紧迫感，黄光正先生放弃了回老家广东的想法，从1968年起开始进行新的复合杂交方式的试验。小麦育种简单的杂交方式，只能继承两个亲本的特性，增产的最大幅度只是百分之十几；而复合杂交却可能获得数个品种的遗传特性，具有更大的增产潜力。“
年复一年，从不间断，黄光正先生用心血浇灌着他培育的种子。
二、时间不够用啊!
黄光正先生是广东阳江人，1956年毕业于河南农学院（现河南农业大学），服从祖国分配，不眷恋绮丽如画的岭南春色，不嫌弃单调、光秃又有些荒凉的北方农村，踌躇满志地来到百泉农专。
黄光正先生的这一抉择，缘于20世纪五十年代小麦育种史上的一件大事——西北农学院（现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的小麦育种专家赵洪章培育出的“碧玛一号”，使小麦产量大幅度提高，在全国五千多万亩土地上推广开来。这件事对他触动太大了，“要象赵洪章那样，献身于小麦育种事业,为民造福!”埋藏在他心底深处的美好憧憬和志向，使他感到此刻百泉农专是他施展抱负的好时候了。
黄光正先生一面教书，一面从事小麦育种试验。他下定决心要改良小麦品种。“河南当时的当家品种三月黄，蚰子麦,条绣严重，茎软，一亩地驮上三、五百斤就倒伏。“他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这一点，育种试验在持续着。
”——如果说十二年前，黄光正先生象一个年轻人追求自己恋人那样开始了育种工作，而目前却是在搏斗，就象一个上了场的竞技运动员，要使自已身上的每一根神经都处于良好的竞技状态中。种子一落地，他的心也随着埋进了土壤。那些年，在他的试验田里有一百多个杂交组合，五六百个杂交后代，十几万植株需要他观察。他要观察的项目，能够列出一个长长的单子来。每一项都要化大量时间。观察抗病，要一片叶片，一片叶片看。调查成熟早晚，又要一天天一穂穗查。再说时令赶人，稍纵即逝啊!“
黄光正先生每天泡在麦田里，天不亮就下地。岳母说:“咳，麦子在地里不是长得好好嘛，看啥!”
黄光正先生夜里很晚才回来，爱人嗔怪着:“外边闹狼,你好大胆!”
黄光正先生总是回答:“时间不够用啊!”
黄光正埋头业务，在当时的环境下，显然迹近“非法”了。有一次试验田的小麦收割正有秩序地进行着，一种品种、一种品种都是单收单放的。突然来人通知:“立刻停止，回去开会!”
黄光正先生折起身来，看了看已经放倒的一堆堆的麦子，说，“这，风一吹，混到一起就全完啦!”来人也看了看那一堆堆麦子:“什么时候了，还搞这个，繁琐哲学!”他继续请求着:“一个品种割半拉，不能停呵!”来参加劳动的人多是“黑帮”，他们保持沉默，但并不离去。沉默就是抗议。来人愤怒了:“这是拿科研压革命!”转身离去。黄光正一直跟到学校，找人求情，最后还算“胜利”了，允许他一个人留下来。有的好心人悄声劝道:“何必呢，你图啥?”他把割倒的麦子捆到底，仰望穹苍，已是满天星斗了!
心底，黄光正先生盼望着山花烂熳的春天。
黄光正先生不是孤立的。大家以各种方式表达着对他的支持和同情。在那个时候搞育种研究，既没有经费，也没有人力，谈何容易！？
——时任百泉农专副校长吕耀亭支持他。给了试验田，最少的时候也保持了五亩；给肥料，还让雇了一名临时工帮助生产，甚至还给了一间房。当有人指着黄光正的鼻子说:“你想出名，让别人给你干!”吕校长敢站出来说些公道话。
——学校的老师经常在试验田劳动，帮了大忙。当时头一个被带牌游街靠边站的老校长席松涛（百泉农专副校长、校长、百泉农专党的核心组长、革委会主任，享受副省级待遇），包括“重大嫌疑犯”李老师，都是自觉前来劳动的“劳改犯”，吃过饭就问:“老黄，还去干那个吧!”
在所有这些人的帮助下，“百农3217”小麦品种,在粉碎四人帮的前夕，于1975年正式选育成功，献给了人民!
(冯森 插图)
四、它是属于百农的!
“百农3217”小麦品种，有着很深的含义:它首先是属于“百农”，百泉农专的！
关于”3217“，即这个品种是从上百个杂交组合中的第32个组合、第17号株系选育出来的。专业术语描述的话，其复合杂交的亲本组合是:【(阿夫x内乡5号)F1x咸农39】F3 x【西农64(4)43选系2x偃大24】F1，这个复杂的公式，表明了育种人所花的心血。”
——1981年5月中旬的一天，在位于周口东郊的一块种有几十个小麦品种的试田里，周口地区农科所所长禹兆年在插有“百农3217”木牌的’小麦田”停下来，向记者介绍说:“这是一个很有前途的品种，很可能成为周口地区的当家品种，在全省也将占有重要地位!”
不出两年，禹兆年的预言成为现实：“百农3217”小麦在全省的种植面积，1981年是140万亩，1982年是678万亩。秋后,它又扩大到1400多万亩，已是当时河南种植面积最大的小麦品种了!
”从1977年开始，农业科研单位、种子部门，正规的小麦品种联合试验、示范种植，一次次举行着，试验地点数百处。这些权威部门的报告，一件件地传出来，令人信服地证明:“百农3217”小麦单产稳居第一位，比其它品种每亩增产百斤以上。“
“百农3217”就这样扩散开来。一封封信件，雪片似地慰问育种人，道谢，求教，诉说心愿，称道黄光正先生是农民的“活财神。”——如今，在百泉农专校区的”百农精神“传承馆中，这些泛黄的信件印证着老百姓的朴素表达。